这条山路起伏很和缓,但是此刻几乎力竭的云天,却觉得它相当崎岖,抱着木灵如同抱着一块巨石一样艰难,倒不是说自己怀里的木灵有多重,而是他这次妖血流失的量到了危害生命的那个界点,令他的肌肉有种类似痉挛的感觉,包括那肢白花花的骨臂都在隐隐地颤动,所以现在他无论拿什么,都比举着一头大象轻松不到哪儿去。
天色很阴,云朵是墨色的,即便在傍晚也不见得比深夜明亮——那时还有个明晃晃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头顶呢!山道上也不是没有生命的存在,杂草显现出十分繁茂的样子,但在云天看来,那点在凄风中瑟瑟发抖的草木还远不如那黄亮亮的大地富有活力和生机!何况杂草丛中,夹杂着什么不知名的野果,散发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的光芒,将整片草地照得透亮,光辉甚至蔓延至天空,这就造成了一种诡异的现象——大地反倒比天空要明亮许多!就仿佛自己站在天空的倒影之上,大地像一块比铁还沉重的巨石死死地压住自己,显得无比幽森恐怖!
云天的疲惫感被这种不知名的恐惧赶走了不少,他加快了赶路的步伐,他现在急于找一个临时避难所——至少得是个可以挡雨的地方。不论是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还是夜幕降临后,那随时可能跳出来的猎食者,亦或是这不自然的凄异的环境,都早就了一种大自然在排斥着他的错觉,这时他才蓦然想起了,这看似宁静无比的大荒中潜藏的危机……
越是草木繁密的地方,就越容易成为毒虫猛兽血腥的狩猎场,就是因为近年来,这片荒原中的草食性动物锐减,导致猛兽群体混乱不堪,各种强大的凶兽们残忍地争抢着紧张的食物,甚至为食物而残忍地吃掉自己儿女和兄弟姐妹的野兽也不在少数,可想而知,猎食者的社会群体如今是变得多么动荡不安!白天,它们还对那个金灿灿的身影有所顾忌,这个草食性动物的天然警报器会搅乱他们的狩猎,可一到夜晚,它们就疯狂地袭击草食动物的领地,就如同一卷由猛兽聚集而成的黑风,刮过一片草地,那个地方所有的动物会在熟睡之中,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做出不了任何反抗的情况之下,被这道黑色的死亡之风卷走所有的血肉,只剩下一具骇人的白骨!
他一个妖力耗尽的妖兽,带着一个重伤昏迷的女孩,完全符合老弱病残的基本特征,恐怕在文明社会中不小心跌倒还会有人来帮忙搀扶,但是在这片大荒中孤零零地行走,和两只羊在狼窝里闲逛没有什么蛮大的区别,平时他们有强大的实力护身,不惧野兽,甚至还能逮着几只落单的肉食猛兽充饥,减少些猛兽的数量,也算帮忙维持下生态平衡……可是现在呢?云天苦笑着看着怀里的木灵,她气息微弱,面色苍白,身子寒冷得似一块冰,手上几道伤疤还在流血,只不过流速不快,怕是差不多都被她抽去转化成妖力了;反观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只不过比起木灵,他气血亏空的程度还不至于昏迷罢了,而且,他麻衣上还多出了好几处被烧焦的痕迹,眼前好似有个黑色的漩涡在翻滚一般。他们两个妖兽中的强者,现如今已经从屠夫沦落为羔羊了。
四周茂密的杂草在风声中簌簌作响,在深秋,这个半山腰上不乏有很多叶片泛黄或凋零的树木,黑棕色的枝干仿佛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一些不觉明历的植株,叶片呈花瓣状,茎部带着个大大的囊腔,里面充溢着可疑的汁液,其作用不言而喻,乌鸦是不是停在枝头唱着几首寒曲,同枯萎的老鼠寒暄几句,想法是好的,只是那声音,怎么也不像是在慰问的样子就对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在大荒中感到不安的时候,云天都会习惯性地将脑袋瞥向天空来估测时间,因为猛兽的狩猎时间是从黑幕完全吞没夕阳的时候开始的,可是很不巧的是,天空已经被那墨一般的乌云给占领,他朝着西边望去,就连那与天同高的龙虬山脉此刻都显得模糊不清,无从察觉那金灿灿的身影是否还依然挂在天际,那就更别提估算出个大概的时间了……
这愈加凄异的气氛,让云天有种逃离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他加快着自己的步伐,但是对于他这样的流浪者而言,真的有所谓的目的地让他们“赶路”吗?他们进行的赶路并不是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前行的,不过是去加紧寻找下一个他们需要的场地罢了,或许这种行为在常人眼里便是闲逛吧……若是一辈子都找不着他们所需要的地方,他们也将一辈子都漂泊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野,就像漂泊在国外的华侨找不着归宿一般无奈。受苦受累了,也得不到短暂的休整,反而不得不坚强地拖着自己染血的身子,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像只老鼠一样地躲藏起来,没有办法,谁让他们无家可归呢?
云天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加紧时间“赶路”,对于在大荒中漂泊的人来说,生存下去就是王道,想多了没有好处,只管想尽办法活命就成。只要活着,总能找到令他们快乐的事情,即便活得如同鼠辈,他们也绝不认为这是肮脏,活着就是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了,不是吗?
……
时间的流失引起不了多大的关注,只要那属于猛兽的标志性嚎叫没有响起,云天就依旧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前走。这时候,也不知他带着木灵走了多久,他穿过了半山腰处茂密的杂草区域,入眼的植株满满变得低矮,草木的叶片枯黄比例明显加大了数倍,地上的杂草都显现出各种各样的黄色,向远处望去,像一片成熟的麦田,但是颜色又不及麦穗那般灿烂,倒像是把成熟的南瓜碾成糨糊抹在地上的模样,这种缺水带常见的植株出现在眼前,就证明他成功走到了这座山的背风坡,也就是山的另一头了。
“呵呵,终于到这了,等的就是这个……”云天在一瞬间发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样子这座山和他的脚没让他失望。
云天即便如今对绝境的态度是乐观的,但也不会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地瞎晃悠,去寻找避难所还是得有个固定的方向,不然难度和大海寻珠没什么两样。这一头草木稀疏,植物叶片多成各种黄色,不是因为现在是秋天,即便是盛夏它们也是这个模样,因为这一带比迎风坡的降水少许多,生态环境和迎风坡那边更是没得比,草质自然很不好,就不得草食性动物的喜爱了,那么理所当然,这一带的肉食性动物也肯定会少很多,选择这里避难算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今天怪事连篇,就连这里的气象也有悖常理。只见空气中隐隐飘飞着如薄纱似的雨丝,未几,就变成了豆大的雨点打落在地,还俞有加大的趋势,这对遍地枯黄的杂草而言无不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甘霖,但对两个孩子而言也无疑是一种天降的噩耗。滴落到皮肤上,钻入衣领敞开的缝隙中,云天感觉到一股霜寒透心,滴到正在流血的伤口处,云天感觉到一根冰锥刺骨,而怀里的木灵也有同样痛苦的表情,他连忙用自己宽大的麻衣遮住了木灵身上各处刺眼的血红,这时,小女孩的脸庞上才可算现出了一抹安详之色……
对着反常的天气,云天无话可说,只得继续在雨中奔走,看能不能在山坡寻到一处较长的石板,能在那下面暂且歇歇脚,挡挡雨,顺便寻找些能用的药草或者食物。他不想委曲求全地找血龙帮忙,他有一种预感,倒不如说他心里有一份深深的执念,他相信自己能在这横无际涯的深渊里找到一条出路,就算拖着这身又累又饿,又有伤在身的身躯……
当云天走到山路上一个大约九十度的拐角时,他被岩壁上一处奇特的景色吸引住了目光!只见那一直都是光溜溜的黑色山石突然间爬满了绿色的墙藓,显得很突兀,那下面的杂草也是异常茂盛和清脆,只见几块较高的山石上,爬下来数珠姿态疯长的藤蔓类植株,它们长得异常丰茂,遮住了大片大片的山体,绿色的藤条和叶片相互掩映着,透过藤蔓看到的貌似是黑乎乎的山石?不管怎么说,这个拐角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景象都和周围满目的枯黄格格不入,也成功勾起了云天的好奇心,令他很想知道,降水这样稀少的环境中,孕育出这样的绿色的石头,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宝物,于是他便摸向那藤蔓遮掩住的黑乎乎的石块,结果却令人意外地摸了个空,他反倒失去重心朝前方扑去,一头栽进了那片黑暗之中,他以为会撞上山石,还急急忙忙地想把怀里的木灵转到身后去,结果他被藤蔓支撑住了身子,脑袋却还留在那片暗影……
他正疑惑着,突然,他的耳畔边传来了滴水的声音,同外面暴雨的雨滴不同,那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异常清晰,空气的流动很不寻常,构成了某种回响的音律,和海螺出传来的“呼呼”的回音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时他才砰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山石,而是一个由藤条虚掩着的山洞,急于找挡雨地方的云天心中一乐,连忙站稳身子,掀开了藤条走进了这个洞窟……
这个山洞可以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里头开不见哪怕一丝光亮,但由于云天的眼睛很特殊,倒是不担心看不清路。但地面则是滑溜溜的青石板,踏在上面就如同踏在冰面上一般,没有大地那种结实的触感,云天身子虚弱,本就重心不稳,此刻更是难以站稳脚跟,只好一只手抱着木灵,一只手抓着洞口的岩壁,索性顺着这岩壁爬行了。越往里头走,那种滴水的声音就越清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回响,又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传出来的……
这个山洞很深很阴潮,这是云天直观的感受,至少他的血瞳视线三百米之内都看不到那标志着山洞尽头的石墙,他一直沿着这道支撑他重心的石壁向前方探索,后来为了节省体力,他就不在使用自己那只血瞳的夜视能力,将木灵背在身后,空出一只手来改成摸索前进,同时用鼻子嗅嗅周围有没有“龙须草”的气息(一种生长在潮湿地方的药草,很常见,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能补血),若是能找到“灵梦菇”之类的补药,就是上苍怜悯了(菌类,生长在阴寒之气极重的地方,极其稀有,对治疗精神空间方面的伤和恢复法力有奇效)。
“哎,要是小灵你那药篮子还在身上,我们哪还需要这样找药啊?你说对不对?”被伤痛折磨着的云天忍不住朝昏迷着的木灵抱怨了几句,那样子极其滑稽,但也无可奈何。因为木灵的药篮子里什么极品的花花草草没有?像什么“龙吟花”“魔伤竹”“引灵草”“毒雪梅”“鬼铃菊”之类的极品药类一抓一大把,其他药材多得可以开店,若是统统卖掉,少说也能赚个30朵金花(人族部落货币,一朵金花折合人民币100万元)用在自己身上也能包治百病,可惜啊,那药篮子就在一次狩猎中被猎物给吞了,真是暴殄天物啊……当然了,那个猎物也最终被黑化的木灵弄得生不如死就是了……想起那个场面,懿!云天真要为那只可怜的猛兽默哀三分钟。
“恩?”又走了一段距离,云天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他的脚好像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虚弱的叫唤,在这漆黑空旷的洞穴中,恍若幽灵的低吟一般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