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同他一起过活,他这样子同我一起过活,的确是世界里最出于意外的事情。他常向我声明当他初结识我时候,甚至于到那晚上,当我们第一次破坏了我们的约章,他绝没有一些和我交合的打算以及他一向对我老存着真挚的感情,但是一些也没有想干他所干的事情。我请他相信我绝没有猜疑他,若使我有疑心,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地答应了那种放肆,以致后来带来了那事,但是那事全是出乎意料的,是于那天晚上我们偶然太顺着彼此的高兴做去。真的此后我常常说,留下来给这本故事的读者做个警告吧,我们应当谨慎,关于满足我们淫乱不自持的放肆的欲望,怕的是我们感到我们道德的决心离开了我们,而它们的帮助是最不可少的时候。
那是真的,我前面也已经承认了,自从我开始同他谈天的第一点钟起,我就决定让他同我交合,若使他提出这事。但是这是因为我要得到他的帮助,我不知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够笼络着他。但是那天晚上当我们同在一起,像我上面所说的,做到那样地步了,我发现出我的弱点,那个欲望是抵抗不住的,我却迫得不得不放弃了一切,甚至于在他向我请求之前。
然而,他是这么公道地待我,他绝没有拿那回事来骂我,他也从没有在任何时候对于我的行为有一点儿的不满意,却老是声明他是同样地喜欢同我在一起,正如他是那么喜欢的,当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时候,我是指在一起做同寝的人们。
那是真的,他没有妻子,那是说,她对于他不是一个妻子了,所以在那方面我是没有危险的,但是良心的正当反省常常从一个姘妇的怀中,把一个男人,尤其是个明理的人,夺去,它最后也是把他夺去了,虽然不是在这个时候。
在那一方面中,我也有我自己的良心的偷偷责备,对于我所过的生活,就是当我的满足是空前地登峰造极了的时候,我眼中可还有个穷困饥饿的可怕前途,那跟我捣乱着像个可怕的鬼。所以我不敢回头来看一看。但是穷困既带我走进这条路,所以对于穷困的害怕留我滞在那里,我常常决定整个地离开这条路,若使我能够做到积下足够维持自己生活的一笔款子。但是这些是没有多大力气的念头,他一来到我面前,它们就消减了,因为同他在一起是这么快乐,真是绝不会有愁闷。当他不在那里时候,这些想头全是那些时候的题目,我是孤单单在家里。
在这个可幸又是不幸的情形里我过了六年,在这时期之内我给他养下三个小孩,但是只有第一个活着,虽然在这六年里我搬了两次家。可是第六年我又回到罕麦斯密里我开头住的那所房子了。就是在那里,一天早上我吃惊地接到一封恳挚然而悲哀的信,我的男人寄来的,通知我他觉得很不舒服,恐怕他又要病一场,但是他妻子的亲戚同他在一块儿,所以我不能同他在一起,然而他表示很不满于这种环境,说若使人家肯让我像从前所干地那样照拂同看护他,那是好得多了。
我听到这个报告是很担心的,很急着要知道他的病情是如何。我等了两个星期左右,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那使我惊奇,我真是开始很觉得不安了。我想,我可以说,在第三第四星期内,我差不多疯了。那时我特别的困难,我没法直接地知道他住在哪里。因为我起先假定他是在他岳母的家里,但是我自己搬到伦敦以后,我靠着他所告诉我的我写信给他时应写的住址,很快就晓得怎样去打听他。在那里我探出他是在布沦斯柏立街上一间屋子里,他在他害病的前几天把他全家搬到那里去,他的妻子同他的岳母也同住在这屋里,虽然人们不让他妻子晓得她是和她丈夫同在一个屋子里的。
在这里我不久又知道他是病得快死了,这使我差不多也急得要死,极想得到一个真实的消息。一天晚上,我巧妙地把自己假装像个女仆,戴上圆软帽同草帽,走到门前,说是他从前住的地方的邻居太太派来的,代我主人同主妇问候后,我说我是被派来探问某某先生的病况,同前晚他睡得如何。传达这些话时候,我得到我所欲得的机会,同一个女仆谈起天来,我同她说一大阵闲话,得到他病的一切详细情形。我知道那是一种肋膜炎,带了咳嗽同发烧。她还告诉我谁住在屋里,他的妻子是怎样。照她说,他们有些希望她可以恢复她的理性,但是至于那位先生自己,总而言之她告诉我医生们说他只有很少的希望,以及那天早上他们以为他就要死了,那时他也只是好一点儿,他们还是想他不能活过明晚。
这是一个令我忧愁得难堪的消息。我现在开始看到我幸运的终止。又看到那是很好的,我曾当个勤俭的主妇,取得或者积下一些款子,当他活着时候,因为我现在看不到有一条自己谋生的路子在我前面。
那也是很使我心里发愁的,我有一个儿子,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孩,差不多有五岁大了,却没有为他预备着一笔款子,最少我是不知道的。带了这些思虑同一颗悲哀的心儿,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开始自己打算我将怎样过活,怎么样子处置我自己,来过我的余生。
你们可以相信我不能放心,必定很快又去打听他变成什么样子,不敢自己再去,我派几个冒名的探信人去,等到又过了两个星期,我看出他的生命有了希望了,虽然他还是病得厉害的。然后,我不再派人到那屋里了,再过些时,我从他的邻居听到他是在屋里走动了,然后听到他又能走到外面了。
我那时一些也不惊疑我快听到他的消息了,开始安慰自己,以为我的景况是复原了。我等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很纳罕地同惊奇地我等了差不多两个月,一点信息也没有听到,只晓得复原后,他到乡间去,为了新鲜空气同他病后身体可以复原得更快的缘故。此后又过了两个月,那时我听说他又来到他城里的家里,但是我从他仍然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我写有好几封信给他,封面的住址也是和通常一样的,我后来发现里面只有两三封他来取过,其余的却没有取去。我用一种从来未曾用过的迫切口气,又写信给他,有一封信里我让他知道我必定会迫得亲身去找他,我又说出我的景况,欠着未给的房租,小孩也缺乏养活费,同我自己可怜的情形,衣食无着,这是在他最郑重地答应照料我供给我的费用之后。我把这封信另外誊写一份。看到他滞在那屋里快一个月了,还没有人去取,我就想出一个法子把另外誊写的这一份交到他自己手里,在一个咖啡馆里,我探问出他是常到那里的。
这封信迫得他给我一个回复,从回信里,虽然我看出我是被弃了,可是我也看出他前不多久写过一封信给我,要我再到巴斯去。信的内容我快要说到了。
那是真的,卧病床上时,像这种的来往是用另一副的面孔看着的,用别种的眼睛瞧着的,比起我们从前的看法或者他们从前所现的形象。我的爱人曾经走近死之门的边际,好像他感到一种相当的追悔,对于他过去风流放荡的生活也起了愁闷的感想。在其他的事情里面,同我这种违法的来往,那是一个继续很久的淫奸生活,现出它的真相,不像从前他所以为的,他现在看着这事,觉到一种正当的同一种宗教的憎恶。
我免不了又要说,留下来给我们女性做干这类寻乐事件时的一个方针吧,每当诚恳的忏悔随着这类的一个罪恶来的时候,必定跟着深恨那对方人。越是起先像有很浓的感情,那厌恶也将越浓。那总是会这样的,的确那不能够有别个结果,因为既对于那罪恶怀个真挚的憎恶,不能对于罪恶的原因仍然见爱;嫌厌了罪恶,同时必定也深恨那个一同犯罪的人,你不能期望有别种的结果。
我这里就觉得是这样的,虽然这位先生的好礼貌同公道心阻他没有走到什么极端,但是在这件事里他那方面的情形是这样的。他从我最后的一封信同他去取的其他一切信里看出,我是没有到巴斯去的,他第一封信没有达到我手里,因此他写给我底下这封信:
“太太,我很奇怪我前月八日所发的信没有达到你手里,我向你立誓那是送到你的寓所,交给你女仆手里的。”
“我用不着告诉你在过去一些时候里我的情形是怎样。以及走到了坟墓的旁边,我如何借上天意外的同我不配受的慈悲复活了。在我所经过的情形里,这不会使你觉得奇怪,我们不幸的来往并不是压在我良心上的最轻的重累。我用不着再说什么,必定要忏悔的事情也是必定要矫正的。我希望你回到巴斯去。我这里附上一张五十金镑的支票,做还清你的房租同回去的路费用,希望那不会使你吃惊。当我告诉你,只为着这个缘故,并不因为你哪方面触犯了我的什么,我不能再同你见面。我对于小孩将有相当的照顾,留他在他现在所住的地方,或者带他和你同走,这都是随你的方便。我希望你也有同样的感想,因那感想会有利于你。——我是你的,等等。”我看到这封信好像受了千处的创伤,那是我不能形容出来的,我自己良心的责备,我也是无法描摹的。因为我并没有看不见我自己的罪恶,我想我的过失还会少些,若使继续和我兄弟在一块儿,同他一起过活,做个妻子,因为我们的结婚并不因此有了罪过,我们两个当时都是不晓得的。但是我从没有一回想到我这些时总是一个已嫁了人的女人,布商某某先生的一个妻子,虽然他被他的景况所逼,离开我了,却没有权力使我免受我们两人的婚约的束缚;或者给我一个法律上的自由,再去嫁人。所以这些时我完完全全是一个荡妇同淫妇。我又责备我自己我所干的放纵事体,我怎样做了这位先生的一个陷阱,我真是这罪恶的主犯,以及现在他是被真挚的感触慈悲地从深坑中救出,但是我却剩下来,好像被神的慈悲所弃了,为上天所不睬了,去继续我的邪恶行为。
在这些感想之下,我继续着很愁闷,很悲哀,差不多有一个月时光,也不回到巴斯去,因为不想再和从前和我一块儿的那个女人一起,怕的是,我是这么想的,她将教唆我再走进什么罪恶的生活,像她从前所干的,而且,我很不愿意她将知道我是像前面那样被人弃掉了。
现在我对于我的小孩子很觉得为难。那简直等于叫我死,要我同这小孩分开,然而当我想到将来一天我同他在一起,看护着他,却没有一笔款子来赡养他这种危险,我就决定留他在他现在所住的地方,但是我那时又打好主意我自己还住在他邻近,那么我可以有看到他这种快意,却没有供给他这个麻烦。
因此我写一封短信给我的男人,告诉他我在一切事上都从了他的命令,除开回到巴斯去这件事,我有许多理由使我不想去干这事,以及同他分开虽然对于我是一个永不能复原的创伤,但是我十分确信他的感想是对的,万不至想去阻碍他的改过或者忏悔。
然后我用我所能写的最动情的话,向他说出我自己的景况。我告诉他起先感动得他来对于我发生出一个慷慨诚实的友谊的那些不幸的苦难,我希望,感动他现在对于我有点关切,虽然我们来往中的犯罪行为,我相信我们两个那时都没有存心想坠到里面去。我也想诚恳地忏悔一番,像他所干的,但是求他把我放在相当情形之下,那么我可以不至于受引诱,魔鬼总是不停地鼓舞我们去接收这引诱,拿着可怕的穷困前途给我们看,若使他有一点儿害怕我麻烦他,那么我求他把我弄得能够回到我的母亲家里,在维基尼亚境内,他晓得我是从那里来的,那就会将他这种的恐惧一笔勾销了。最后我说道,若使他再寄五十金镑给我,使我更容易动身远去,我必定回他一张断绝关系的愿书,必定答应绝不再拿什么恳请来麻烦他了,除非是要听一听小孩子的健康。若使我到那边,我的母亲还活着,我的景况也很可以,我必定要写信叫小孩子到我那边去,也实实在在地叫他不受他的累了。
这真真全是一种欺骗,关于底下这一点;我并没有存心到维基尼亚去,我在那里过去的事迹,一说出来就能使谁都相信这点;但是我的目的是在从他那里得到这最后五十金镑,若使能够办得到,我很晓得这将是我所能期望的最后的便士了。
然而,我所用的理由,就是说,给他一张断绝关系的愿书,同绝不再去麻烦他,很有效力地说服了他,他派一个人送给我一张支票,那个人还带有一张断绝关系的愿书给我签字,我坦白地签了,收了那笔款子;这样子,很痛心地违了我的意思,这件事体告一个最终的结束了。
我在这里免不了要回想处在像我们从前那样的地位的人们,借口纯洁的居心,友谊的要好,同这类的话,而彼此太放纵了,从而忽视了所会生的不幸结果。因为肉体常常在这类友谊里占了这么大的部分,大致欲望最后会压倒最严重的决心;罪恶从廉耻的丧失处冲进,真真纯洁的友谊却应该极严格地保存这些廉耻。但是我把这些事留下给读者,让他们自己去发出正当的感想,他们比我更能够说得有效力些,我是这么快又糊涂了,所以只是一个很不高明的劝告者。
我现在又是一个独身的人了,我可以这样叫我自己。世界上当妻子的或者当姘妇的人的一切义务同我都不相关了,除开了我那位当布商的丈夫。可是我现在差不多有十五年没有得到他的信息了,谁也不能怪我,当我自视为和他毫无关系了,并且看到他临去时告诉我过,若使我没有常得到他的信息,我可以断言他是死了,我爱嫁给谁,就可以自由地再嫁给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