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星期六斯特戈尔蒙郊区有一个很大的公园,叫斯康森,那里收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几年以前,斯康森公园有一个名叫科勒莫特·拉尔森的小老头,他是海尔星兰省人,到斯康森来是为了用他的小提琴演奏民间舞曲和古老的乐曲。他主要在下午出来为游人演奏乐曲,上午他一般是坐在那里照看从全国各地运到斯康森来的各具特色的、别致的农舍。
五月初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科勒莫特有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于是他就沿着斯康森下面的一个陡坡往下散步。那时,他遇见了一个在群岛上打鱼的人,他正背着鱼篓迎面走来。这是个年轻力壮、动作敏捷的小伙子,他经常到斯康森来出售他捉到的活海鸟。科勒莫特曾经见过他好几次。
打鱼的人叫住科勒莫特,问他斯康森的总管是不是在家。科勒莫特回答了他的问话,然后就问他鱼篓里装的是什么珍品。“你可以看看我抓到了什么,科勒莫特,”打鱼人回答说,“但希望你能给我提个建议,看我应该开个什么价。”
他递过鱼篓给科勒莫特看。科勒莫特朝鱼篓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突然他缩回身子,倒退了几步。“我的天哪,昂森宾伊恩!”他说,“你到底是怎么弄到他的?”
他记得,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母亲常常给他讲那些住在地板底下的小人儿的事。为了不惹小人儿生气,他不能喊叫,也不能淘气。长大以后,他以为,母亲搬出小人儿之类的事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为的是不让他淘气。但是,母亲也许不是凭空说说的,因为眼前昂森宾伊恩的鱼篓里就躺着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
孩童时代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从科勒莫特的记忆中消失,只要他看一眼那个鱼篓子,他就感到脊梁骨直冒凉气。昂森宾伊恩察觉到他害怕了,便开始大笑起来,但是科勒莫特却对此十分认真,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告诉我,昂森宾伊恩,你到底是从哪儿弄到他的!”他说。
“我不是特地守候着把他抓来的,这一点请你放心,”昂森宾伊恩说,“是他自己到我身边来的。今天早晨一大早我就带着猎枪划船出海了。还没等我离岸多远,就发现一大群大雁叫喊着从东边飞过来。我朝他们开了一枪,但是一只也没有打中。倒是这个小家伙从上面落下来,掉在离我的船很近的水中。我一伸手就把他抓了过来。”
“他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惊恐不安,不知所措,我就乘机用一段帆绳头把他的手脚给捆了起来,这样他就跑不了啦。你知道吗,我当时马上想到,把他放在斯康森肯定非常合适。”
渔民在讲述他捉获小人儿的经过时,科勒莫特变得极其局促不安。他小时候听说过的关于小人儿的事,他们对敌人的报复之心以及他们对朋友的感激之情,都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试图抓获他们,把他们当做俘虏的人最终决不会有好下场。“你当时应该把他放了,昂森宾伊思。”
“我当时确实差一点被迫把他放了,”昂森宾伊恩说。“你知道,科勒莫特,那些大雁一直跟我到家里。他们围着小岛飞来飞去,整整飞了一个早晨,一边还大声叫喊着,似乎他们想要回小人儿。这还不算,我们家乡附近那些不值得我打一枪的海鸥、燕鸥以及其他小鸟都落在小岛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只要我一出门,他们就围着我乱飞,害得我不得不又回屋去。我的妻子也请求我把他放了,但是我决心已定,一定要把他送到斯康森来。于是我把我孩子的一个洋娃娃放在窗前,把这个小家伙深深地藏在鱼篓里,然后才上路。那些鸟大概以为放在窗前的洋娃娃就是他,我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追我了。”
“他没有说什么吗?”科勒莫特问道。“说了,开始他就想对着大雁们呼救,但是我没有让他这样做,而是用东西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可是,昂森宾伊恩,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科勒莫特说,“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一种超自然的东西吗?”
“他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昂森宾伊恩平静地说,“这个问题还是让其他人去考虑吧。我抓到了他,只要我能用他换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我就满足了。现在你告诉我,科勒莫特,你估计斯康森公园的总管会给我多少钱?”
科勒莫特迟迟不作回答。但他越来越为小人儿感到不安了。他似乎真的感觉到,母亲就站在他身边对他说,要他永远很好地对待这些小人儿。“我不知道斯康森公园的总管会给你多少钱,昂森宾伊恩,”他说,“但是,如果你愿意把他交给我,我会付给你二十克朗。”
昂森宾伊恩听到这么大的一笔钱,非常惊奇地看着这位拉提琴的人。他想,科勒莫特也许以为,小人儿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会给他带来好处。但是他确实不能肯定,总管是否也会这样看重小人儿而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于是,他接受了科勒莫特提出的价钱。
拉小提琴的人把刚买来的小家伙放进他那宽大的衣袋里,转身回到斯康森公园,进了一间既没有游人也没有看守的小木屋。他随手关上屋子的门,掏出小人儿,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一张小凳上。小人儿这时手脚还被绑着,嘴里仍然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好好听我说!”科勒莫特说,“像你这样的人不喜欢被人看见,而愿意独自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我想还你自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留在公园内,直到我答应你离开这里为止。你要是同意这个条件,就点三下头!”
科勒莫特满怀期望地望着小人儿,可是小人儿一动也没有动。“你在这里是不会遇到什么困难的,”科勒莫特说,“我会每天来给你送饭,我想,你在这里有许多可做的事情,你不会觉得度日如年的。但是,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你不能到其他任何地方去。让我们来商定一个暗号吧。只要我把你的饭放在一个白色的盘里,你就继续留在这里。要是我把饭放在一个蓝色的盘里,你就可以走了。”
科勒莫特又一次停住话头,等待着小家伙做出表示,可是他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好吧,”科勒莫特说,“既然这样,我就没有更多的要说的了,只好把你交给这里的总管。你会被放在一个玻璃柜子里,斯特戈尔蒙这个大城市里所有的人都会来这里看你。”
看来是这番话把小人儿吓坏了,他没有等科勒莫特把话说完就迫不急待地点头表示同意。“这就对了。”科勒莫特边说边掏出小刀,把绑着小人儿双手的绳子割断,然后急忙朝门口走去。小男童没有去考虑别的什么事情,而是急忙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取出塞在嘴里的东西。当他转过身来想对科勒莫特·拉尔森表示感谢时,科勒莫特已经走掉了。
科勒莫特刚迈出门槛,就遇见一位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的老先生,他好像正朝附近一处风景区走去。科勒莫特记不清他是不是见过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但是看来老先生一定是在他以前某个时候演奏小提琴时注意过他,因为他停止脚步并开始和他说起话来了。
“你好,科勒莫特!”他说,“最近怎么样?你没生病吧?我想,你最近一段时间消瘦了。”
老先生表现出了如此厚爱,科勒莫特鼓起勇气向他叙述了他的焦虑不安的情绪和思乡之念。
“什么?”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说,“你身处斯特戈尔蒙,还会想念家乡?这绝对不可能。”
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看上去好像有点被惹火了,但是他也许又想,他只是在同一个老朽无知的海尔星兰老头儿说话,因此又恢复了当初友好的态度。
“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斯特戈尔蒙的来历,科勒莫特。你要是听说过的话,你就会知道,你想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只不过是你的一种幻觉。你跟我来,到那边的凳子上去坐一会儿,我给你讲讲关于斯特戈尔蒙的情况!”这位老先生在凳子上坐下来,首先俯视一下,他居高临下,极目远眺,整个斯特戈尔蒙的秀丽景色尽收眼底。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这美丽的景色全都吸进他的心肺。然后他转向拉小提琴的老头。
“你看见了吗,科勒莫特!”他边说边在跟前的沙土上画了一幅小地图:
“这里是渥波拉,从这里向南伸出了一个被许多港湾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岬角。在这里,森莫拉和另一个同样支离破碎、一直向北伸展的岬角接壤。这里,西边是一个布满小岛的湖,叫迈勒罗湖。东边是另一片水域,它几乎在岛和礁石之间挤都挤不进来,这就是波罗的海,这里,科勒莫特,渥波拉和森莫拉、迈勒罗湖和波罗的海交界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的正中有四个小岛,把河分成几条支流,其中的一条现在叫做诺尔斯特罗姆,但是以前叫斯德克松德。”
“这些小岛开始只是一些长着阔叶树的普通小岛,就像现在迈勒罗湖中的许多岛屿一样,长期没有人居住。你可以这么说,它们位于两片水域、两个省份之间,所处的位置很好,但是过去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迈勒罗湖中的岛屿上和外面的群岛上都有人居住了,然而小河中的四个小岛上仍然没有人居住。偶尔有航海的人在某个小岛上登陆,支起帐篷过夜。但是没有人在那里正式定居。”“有一天,一位住在盐湖里梨亭岛上的渔民驾船驶进了迈勒罗湖。那天,他运气特别好,打了好多好多的鱼,一时竟忘了及时回家。他刚驶到那四个小岛附近,天就黑了。这时他想,只好先到其中的一个岛上去呆一会儿,等晚些时候有了月光再走。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知道那天夜里是会有月亮的。”
“明月高悬,月光皎皎,照得大地几乎如同白昼一样。渔民迅速站了起来,刚要把船放下水,突然看见河中有许多小黑点在移动。那是一大群海豹,正全速向他所在的小岛游来。当他发现海豹游近小岛,要爬上岸时,就弯下腰去找他一直放在船上的鱼叉。但是,当他直起身来时,海豹却都不见了。岸上只有一群美丽无比的年轻姑娘,她们身穿拖地的绿色绸裙,头戴镶着珍珠的圆帽。渔民立刻明白了,那是居住在遥远荒芜的海岛上的一群海上仙女,此时她们披着海豹皮是为了能够到陆地上来,以便在翠绿的岛上趁着月光尽情地欢乐。”
“渔民悄悄地放下鱼叉,等仙女们爬上岛来玩耍的时候,他偷偷地跟在后面,观察她们。他以前听人说过,仙女们个个都长得娇媚俏丽,楚楚动人,凡是见过她们的人无不为她们的美貌所倾倒。他现在不得不承认,那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