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丁听罢这段唱,更加迷恋于她,不禁又吟唱起来:像正午的太阳令我冲动,她的烈焰在我心中升腾。她向我问好以给我暗示,这怎能怪她行为不周正。看见她的脸我迷恋上她,她的美貌难用语言形容。爱上此人怎不朝思暮想,我对她的确是情有独钟。她的目光如箭直射我心,抛下我忍受屈辱太无情。我心被掠走已无路可寻,昼夜哀泣不知何时是终。
努尔丁唱完,姑娘不禁为他的诗才和温情所倾倒,便抱起琵琶,仪态优雅地把弹过的曲子又弹奏了一遍,然后唱道:
众人的生命所在啊凭你的生命起誓,不管我绝望与否都不可能离你而去。即使百般冷落你的形象总不期而至,久在我眼前浮现成了我寄托的唯一。让我渴望的人啊只有你才最了解我,除了你之外我从未对他人有过爱意。你面若桃花涎似咖啡多娇美多艳丽,竟然不肯献给在座的一点点一滴滴。
姑娘吟罢,努尔丁兴奋异常,钦佩万分,于是吟出几句以作酬答:
刚在黄昏送别太阳的娇容,便在天际遮住满月的面孔。晨曦中她的额头才一显露,便为大地带来了一片光明。取一捧她长流不断的眼泪,就近滋润身旁爱人的哀情。我上前阻止拉满弦的弓手,请别放箭我的心已被射中。我泪雨瓢泼汇进了尼罗河,朝泛区荒滩注入忠贞爱情。她说财产全交我唯命是从,她说付出睡眠我也能答应。
努尔丁的才情令姑娘惊叹不已,对他更加痴迷。她不禁把他抱在怀里,拼命亲吻他,他也激情地回吻。然后,姑娘又提琴唱道:
我和他被责备之人搞得多惨,抱怨他还是抱怨我越过界线?遗弃我的人啊我从不曾想到,因为爱心中的你会令我难堪。你让恋爱之人悲哀伤心至极,我要向你寻求办法抵御责难。我也曾非难过痴心的恋人们,如今我理解任何痴人的情感。哪怕我会遭到被抛弃的不幸,仍求安拉保佑你啊我的心肝。
唱罢一段,姑娘接着又拨动琴弦唱道:
情人们说他若不让我品尝——他琼浆玉液般甘甜的口水;万物之主会接受我的祈求——他能使所有的人心满意遂。
努尔丁对姑娘的歌曲大为叹服,赞美她如此多才多艺,如此可爱。姑娘马上站起身,脱去一切衣衫,摘下所有饰物,接着跪下来吻努尔丁的双眼和颊边的两颗黑痣,然后又奉献出了一切。
姑娘把一切都献给努尔丁,对他说:“我的心上人,礼物应与受礼者相般配。”努尔丁接受了她的奉献,回吻了她的嘴唇、面颊和双眼。除了永恒的安拉——猫头鹰和孔雀的供养人,没有什么能够长久的。过了一会儿,努尔丁站起身来,姑娘便问:
“我的先生,你要去什么地方?”“回我父亲的家。”商人的孩子们纷纷劝他不要走留在园中过夜,但努尔丁一一婉拒。他骑上骡子走了。回家以后,母亲问他:“孩子,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让我和你父亲心神不定,十分为你担心。”母亲说完,走上前去亲他,一下子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说:
“孩子啊,你怎能在祈祷之后又饮酒,不听从安拉的旨意呢?”
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努尔丁的父亲走了过来,努尔丁连忙倒在床上,闭上双眸。父亲问道:
“努尔丁出什么事了?”“他在果园里伤了风,头痛。”母亲替他掩饰道。父亲一听,忙走到床边向他问候,询问他的病情,不想,也闻到了努尔丁身上的酒气,于是大怒道:“畜生!你怎么如此糊涂,竟敢喝酒!”努尔丁之父塔吉丁是最不喜别人喝酒的。努尔丁听了父亲的话,恼羞成怒,凭着酒劲,伸手打了父亲一个嘴巴。这一下子正好打在父亲的右眼上,鲜血顿时流了父亲一脸,人也晕倒在地,失去知觉。家里人不停地往在塔吉丁脸上泼水,良久他才苏醒,然后一定要打努尔丁不可,他起誓说天亮就要与妻子离婚,还一定要砍去努尔丁的右手。
母亲一听焦虑万分,害怕自己的孩子受伤,便一个劲儿地安抚他,直到丈夫睡着了。月亮刚升起来,母亲就来到儿子住处,这时努尔丁终于醒酒了,母亲就对他说:
“努尔丁啊,你知不知道你对父亲做了什么?”“我对父亲干了什么?”“你把父亲的右眼打伤了,流了一脸血,他发誓天亮后要休了我,而且还要斩断你的右手。”努尔丁一听,后悔万分。这时母亲对他说:
“儿啊,现在后悔也晚了。眼下你赶快逃走,保住小命要紧。你偷偷溜出去,到朋友那儿躲一躲,听安拉的发落吧,安拉总能改变情况的。”母亲打开钱匣,拿出一个装有一百个第纳尔的钱袋,对努尔丁说:“孩子,带上这些钱,如果花光了,尽快给我捎个信儿,我会想办法给你寄过去,不过一定要保密。但愿真主保佑你逃脱,那时,你就可以回家来。”
母亲说完,和努尔丁告别,此时她已是泪如雨下。努尔丁接过钱袋,刚要走,但他一眼瞥见钱匣旁放着一个被母亲忘记的大钱袋,里面有一千第纳尔,于是努尔丁就把两袋钱捆在了一处。他从小巷子里穿过,趁天黑,朝布拉克的方向走去。
黎明时分,努尔丁已经到了布拉克。他沿着海边走去,看见一艘船,平放着吊板,人们上上下下,四副大铁锚抛在岸上。努尔丁问:
“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去亚历山大城。”“带上我可以吗?”“欢迎,欢迎,俊朗的小伙子。”
努尔丁忙去市场买了些必需品,然后回到船上来。努尔丁刚一上船,船就启锚了。船不间断地行驶,一直驶到拉希德城。努尔丁找到一条去亚历山大城的小船,撂了上去。小船穿过海峡,来到了嘉米拱门处。努尔丁上了岸,自希德尔门进去。安拉有意让他隐蔽,所以门口无人发现他,努尔丁成功进了亚历山大城。努尔丁进城后,发现这是一座四周有高墙环绕的城池,景色优美,风光秀丽,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此刻正值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鲜花盛开,绿树成荫,硕果累累,河溪纵横。亚历山大城气势恢宏,民风淳朴。城门关上后家家平安。就像诗中所说:
一日求教某友,此君诗才横溢。恳请描绘此城,他道海美港丽。再问何以为生,他答只须风起。
努尔丁在亚历山大城里游荡,经过木匠市场,来到兑换商大街,穿过干果市,又进入水果摊,直到香料市场。努尔丁一边走一边赞叹这座著名的城市。
努尔丁在香料市场走着走着,遇到一位老人,从店里迎出来,向他打招呼,牵起他的手领他进门。努尔丁定睛一看,只见是一条整洁美丽的巷子,地上洒着清水,微风轻拂,绿树荫荫。巷子里共有三座宅院,中间一座宅院,地基潜在水里,高高伫立的院墙,门口有一大空场,打扫得一尘不染,轻风将花香满园飘送,简直仙境一般。
老人带努尔丁进院后又送来一些饮食。饭后老人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老伯伯,今天刚到。”“你叫什么?”“阿里·努尔丁。”
“努尔丁啊,你只要住在这个城里,就不要离开我,我会提供住房的。”
“老人家,您可不可以告诉您是哪位?”“小伙子,说实话,我在开罗时是个商贩,可我当时需要借一笔钱,你父亲塔吉丁不认识我,竟借给了我,也未打算让我还,就让我回到亚历山大。后来,我把钱还给了他,还捎去了一件礼物。我见过当时还是个小孩的你,但愿此次我可以报答你父亲的恩情。”
老人对努尔丁说:“我会回报你父亲的善举。”努尔丁一听,十分高兴,他拿起一千金币,交给老人。“我把这些钱先放在你这里,我过一阵子会用它买些货来经营。”
自此努尔丁流连亚历山大城多日,又吃、又喝、又玩、又乐,没多久就把一百个金币花光了。他想从存在老人这里的一千金币中取出一些来花。老人不在店里,他就在店中等他回来。努尔丁坐在那里四处张望,蓦地走来一个波斯商人,一位女奴坐在其后。那女奴银子般纯净,喷泉池中的鲈鱼般动人,面容漂亮,秋波闪动,胸脯光洁明亮,两排皓齿酷似珍珠,小腹有着深深的褶皱,两条玉腿好似水烟壶的软管,身材轻巧适中,漂亮得无可挑剔,就如有人形容的一般:
丽质天生,按你所愿,不高不矮,光彩耀眼;腼腆时分,玫瑰落面,身材苗条,不失丰满;圆月为貌,麝香弥散,柳枝为态,天仙一般;娇体各部,美伦美奂,珍珠化水,铸成玉盘。
这位波斯人下了骡子,将女奴也扶下来,然后对拍卖掮客说:
“把这个女奴带去市场上叫卖吧。”掮客把女奴带至市场中央,又让女奴坐在一把象牙镶嵌的乌木椅子上,掀开面纱,赫然一张光滑美丽的脸,美艳照人。有诗为证:
无意间美貌露在圆月前,圆月自愧弗如七窍生烟。
柳枝若想与她比试身段,只配砍断用来做柴烧饭。
更有诗人曰:
请告诉镶金面纱后的美女,她对出家的修士影响多深。面纱夺目难遮灿烂的面容,她光芒四射慑服万马千军。欲侧眼角悄悄地窥视一番,不料星光刺眼竟难以辨真。
此记,掮客对商人们说:“赶紧买啊,深海的奇珍,密林的异宝!”“我出一百第纳尔。”
“我出两百。”
“我出三百。”商人们竞相出价,竟将价格提到了九百五十第纳尔。
众商人最后到九百五十第纳尔。掮客走到波斯人跟前问:
“可不可以收钱了?”“这要看她本人满不满意,我想听听她的意见,一切由她自己做主。”
掮客问那女奴:“可人儿,你主人让你自己做主,目前出价已到九百五十第纳尔了,你同意卖吗?”
“请让我看看要买我的人之后再定。”掮客带她来到一个年老体衰的商人面前。女奴瞪了他一眼,回头说:“你这该死的掮客,莫非疯了傻了不成?”
掮客不懂她的意思:“美人儿啊,你这话怎么讲呀?”“以安拉的名义,你莫非就把我卖给这样的老头儿吗?让你见识一下诗人是如何评价他这种人的妻子吧:她要我做的事我无能为力,所以她又喊又叫大发脾气:你不能像丈夫对妻子那样,我红杏出墙你别心生醋意;你就像一枝点不着的蜡烛,每当黑灯瞎火我都干着急。”
老商人闻言大怒,大骂掮客道:“全都的掮客啊!你怎么把这么样的女奴带到市场上叫卖啊!她还敢当着商人们的面别有用心地攻击我!”
掮客马上把女奴带走了,边走边对她说:“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如此无礼!你骂的可是整个市场的总管,掌管对坑蒙拐骗的奸商的处罚,商人有事都要先找他的。”
可女奴却笑着吟唱道:
这年头当官的都该判刑,
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总督应在自家门上绞死,
总管应被乱石砸断脖颈。
女奴继续对掮客说:“先生,以安拉的名义,我不卖给这个老头,否则,他可能会羞于要我,将我转卖给别人。我不可以作践自己,我想卖身由我自己作主。”
掮客只好把她带到第二个大商人家里,问她:“我的大小姐,我能用九百五十第纳尔把你卖给这位先生吗?”
女奴一看是位老头儿,而且胡子是染过的,于是她对掮客说: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么能把我卖给要入土的老东西!莫非我是破布烂线吗?要不为什么你总领我找糟老头子啊?第一位让人想起下面两句诗:
我请求吻她可她却说不允许,
还说这可是以造物主的名义。
她说她对苍苍白发不感兴趣,
难道此生要用棉花填在踊里?”
“而第二位则又有缺陷,还很虚伪,脸太黑,白胡子还染上色,酷似一口可怕的井。这恰如诗中所云:
她说她知道我染发的秘密,
我告诉心肝瞒她也是好意。
她听后哈哈大笑连声道奇:
骗术真多连须发也要作弊。”
染了胡须的商人听完大怒,对掮客说:“你这混蛋,竟敢给我领来这样的女奴,她对我们用恶语毒言一个个地轮番攻击。”说着,这位商人打了掮客一个嘴巴,吓得掮客立即带着女奴离开了。掮客十分生气地对女奴说:
“老天爷,我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女奴!今天,你算是把我们的生计都搞糟了!都是你,这些商人全都怪罪我。”
此时,一个叫希哈布丁的商人看中了女奴,而且还多给十个第纳尔,掮客就问女奴的意见。女奴说:
“我要问他的需要是什么,倘若他在家里需要我,我就卖给他,否则,就算了。”
掮客自个儿跑去对希哈布丁说:“希哈布丁先生,女奴问你的需要是什么,倘使是你要她,她就跟你走。”掮客告诉商人希哈布丁:
“你可是已听见这位女奴说过的话了,你是最诚实的商人,我真害怕你也会同你邻居一样被她辱骂,还可能连我也和你一起受辱。可我带她来哪里错了呢?”
希哈布丁说:“去把她带来吧。”“是,您稍等。”掮客去把女奴带了来。女奴劈头便问:“希哈布丁先生,你家里是不是有松鼠皮筒子?”“不错,美人儿,我家里有十个松鼠皮筒子呢,你要它做什么?”“只要你一睡觉,就用它们捂住你的口鼻,送你上西天。”女奴又转身对掮客说,“你这个倒霉相的掮客,你真是疯了,不大功夫,你已经让我看见了两个每个人都有两个缺陷的老头子。这回更厉害,这位希哈布丁先生却拥有三个短处:第一,他太矮,第二,已垂垂朽矣,第三,胡子过长。诗云:
访遍全球都不曾见过,
也从未听过如此长相:
胡须似臂鼻比颈还长,
而身高只跟手指一样。”
希哈布丁听完就跳出店门,一下子抓住掮客的领口,说:
“你这王八蛋,竟然把这样的女奴带到我们这里来一次又一次糟蹋我们,羞辱我们!”
掮客赶紧带上女奴走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边走边嚷:“安拉啊!我干这行这么久,从来见过如你这般缺少教养,也没有比你更倒运的了,你把我饭碗砸了不说,还让我挨了嘴巴,揪了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