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已有几年没吃上家乡的樱桃了。每逢暮春时节,便常常留心盘旋于市场,偶有所得,但总觉不及家乡的樱桃甜润。
家乡的樱桃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家植的,粒大如杏,色呈金黄,味淡而清冽;一种是野生樱桃,小如豆粒,黑红颜色,甜津津的。我喜欢野樱桃。
漫山的野樱花刚刚开过,青枝绿叶间便挂上粒粒玛瑙,大有藏红不露的诗意。我属于贪吃者,大把大把地摘下来,塞入口中,连皮带核,囫囵吞下,嘴里充满甜润,脸上溢满欢乐。
初中时的一个暮春时节,我突患重感冒,躺在床上高烧不止,昏迷数日,不沾水米,心如火焚,口唇枯燥。朦胧中看到野樱桃,晶莹红润,清凉爽甜,不觉竟呼唤出声。妈妈说:“这时节哪来的野樱桃呢?”隔壁大婶说:“山顶上可能还找得到,可那太危险了!”到底没有人敢去。10岁的小妹站在床边,望着我默然无语。
傍晚时分,当妈妈焦急地到处呼喊小妹时,人们才知小妹失踪了。天黑了好一会儿,小妹提着一篮樱桃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哥哥,樱桃!”那双小手一粒一粒地挑着樱桃喂给我吃。小妹兴奋不已,小脸被野刺划破好几道血痕,心爱的小布衫也被撕了几道口子。她看我吃得挺舒心,竟嘻嘻地笑了。
我忽然记起小妹也爱吃野樱桃,五六岁时常缠着我要。我说:“你上过山顶吗?好高好远哩,路上有坑坑坎坎,有刺条、乌梢蛇……你不怕吗?”小妹摇摇头,表示她的勇敢。因家境困难,小妹只读两年书就辍学了,劳动中练就了一身胆量,能像小猫一样地爬树。我觉得对不起她,就说:“你也吃嘛。”小妹坚决地摇摇头。
小妹天天跟大人出工干活,又帮妈做饭、打猪草、喂牛羊。我读高中,上大学,继而在市里中学教书。小妹很关心我,常常捎来桃子、梨子……春天里还捎话叫我回家去吃野樱桃,“今年的樱桃结得好稠啊,这东西捎带不得,哥要想吃回来吃个够吧!”
小妹要出嫁了,到40里外的婆家去。正是暮春时节,父母拍来电报,要我赶回去送送小妹,但因为忙于组织毕业复习误了时日。算来今天是小妹回门的日子,总能见到她。但待我叩响家门,妈才告诉我小妹刚走两小时。妈妈说:“小妹走时全村人都来送她,可她哭着不走。她等你哩,她想你哩!”惹得我落了眼泪,望着小妹去的那条山路,蜿蜒消失在天边高高的山垭,我没有找到小妹的身影……妈妈还告诉我,小妹摘了一篮樱桃,用上好泉水泡着,说:“哥哥这次该回来哩!”我没赶回,樱桃也就坏了。我冒着细雨上山,去寻小妹的樱桃树。
那些树上好像还留有小妹的温情,带露水的樱桃格外的鲜亮,像小妹幼时的脸蛋。那碧绿叶儿上滴落的雨水,就像小妹多情的泪珠。我摘一颗放进嘴里,好甜好甜哟,想到小妹,心里不觉略略有点儿酸味。
是什么力量冲开了哥哥思想的阀门,写下了这篇感人至深的故事,那就是小妹深沉的爱,是小妹对他真挚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