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市卫生局白局长看着黎丽的工作介绍信微笑着不住地点头。这是西山医院老院长的一封亲笔信,把黎丽在精神医学方面的研究成果以及她的工作精神,和执意回唐山建设家乡的高贵品德都做了详细介绍,并请求一定要重用这个德才兼备的人才。
看完介绍信,白局长抬起头来问:
“你是唐山人?”
“是的。”
“西山医院的业务主任?”
“是的。”
“你的精神医学研究是自学的?”
“更准确地说是从小跟我爸爸学的,后来又到大学进修过三年。”
“噢?难道你是黎……”
“黎儒生的女儿。局长,你认识我爸爸?”
“不、不、不认识。这样吧,把档案留下,你拿着介绍信到精神病院去报到吧,只要院长同意。我没意见。”
“好吧。”黎丽拿着介绍信,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黎丽刚出门,局长便迫不及待地往精神病院打电话:“喂?窦院长吗?我说,有个叫黎丽的刚从我这里走,她现在到你那里去了,她要求调到你们医院去,你一定要委婉地谢绝她,听见了吗?什么原因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黎丽来到精神病院,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院内一堆堆的废墟和垃圾,她心里感到一阵不快。隔着窗子挨个病房观看着病人的情况和环境,衣服纸屑扔的满床都是,剩饭剩菜杯盘狼藉。病人在这种环境下又喊又跳,又打又闹,浮躁不安,乱作一团。这时,一位中年女病人突然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一位青年男护士身上,并喊着:“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你还……”
护士转身便打了病人一拳,嘴上骂着:“你这个疯子!”并随手举起一把笤帚向病人示威。病人吓得躲到墙角,黎丽上前想去阻止,一位四十左右岁的大夫过来不满地说:“小张,你这是干什么?”
“她……她用水泼我。还说是我害死了她的女儿。”护士辩解着。
“难道你不知道她是病人吗?算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这要是让人家家人看见了你就惨了。”
黎丽看到这一幕,听到他们的对话感到非常痛心。她心事重重地来到院长办公室敲了两下门,屋内有人喊:“请进!”
一位五十多岁、微胖的男人见黎丽进来,放下手中的报纸:“请问你找谁?”
“你是这里的院长吧?”
“对!你是……”
“我叫黎丽,我是从大连西山医院调来的,本应该办好手续再来,可因为时间太紧,我只好把档案、介绍信亲自带回来了。”黎丽把介绍信递给院长。
院长接过来不温不热地说:“坐,请坐。”院长看完介绍信,不紧不慢地:“哎呀,不瞒你说,现在我们这儿的大夫已经超员了,人多活儿少……”
黎丽听了这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忍不住说:“听院长的话这里好像是一个装卸队,而不是需要给病人精神治疗的医院,我的到来会抢了别人的饭碗。说实话,回唐山工作是我多年的愿望,要不是唐山这场大地震,使很多人因为承受不了突然失去亲人的打击而精神失常,我还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我回来只是想为我们唐山人做点实事儿。”
黎丽诚恳的话语并没有打动院长,反而激起了他的不满:“我并没说你调到这里有什么企图,医院的人确实是超员了。这样吧,我们领导班子研究研究再说。”
“需要多长时间?”黎丽迫不及待地问。
“这可没准儿,我们一位副院长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
“这么说,就是没准儿多长时间了?”
“可以这么说。”
“好吧。”黎丽拿起介绍信便走,气愤地又来到局长办公室:“局长,你们接收、调动医务人员的条件是什么?”
“当然是愿意接收有高超医术和医德的医生了。”
“那么我的条件不够吗?”
“那你也得给我们时间好好研究研究哇。”
“局长,你们是应该研究,但也应该有个具体时间吧?”
“这可要看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了。”
“局长,是不是在你们决定同意与不同意之间,我还有一项内容没有填写?”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明白。”
“尽管你在医学上有研究成果,但我们也要考虑你的政治背景。”
“你这是什么意思?”黎丽费解地说。
“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你不仅是资本家的孙女,你父亲在给病人治疗过程中是有人命的。”
“那是有人故意诬陷我父亲。我父亲把秋阿姨的病治好后,她忍受不了她丈夫生活作风上的不正派,以及对她人格上的侮辱而自杀身亡的。是的,爸爸曾痛惜地对我说:早知道是这样,但愿不治好秋阿姨的病。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精神失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是我父亲为这件事感到最痛心的一段话。他是一个非常有医德的大夫,你作为一名卫生局领导,应该尊重事实。”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这里有你爸爸医疗事故的亲笔签字,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黎丽呆愣了半天,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你……你是秋阿姨的丈夫?”
“对,我就是。”
“真是难以置信,一个没有责任、没有道德的人竟然当上了卫生局局长。”
石磊、张亮、李川和马顺四个人在饭店又聚在一起,他们穿着非常入时,很是惹眼。他们三个都喝着啤酒,只有石磊嗑着瓜子。
“石磊,你干吗还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们老头子已经平反恢复了原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张亮不解地问。
“他是他,我是我,司令员也好,反革命也好,对于我来说,他只是我的父亲。”石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过去我们以为你整天不说话,一副沉思状,是因为你们家老头子呢?”李川也说。
“石磊,我们四个是好朋友,你别老让我们猜不透好不好?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我们也可以帮帮你。”
听了马顺的话,石磊无奈地苦笑一下。
“别说这些无聊的话了,咱们喝酒。石磊,今天你也应该喝一点,不管怎么说,你爸爸平反恢复职务,也是一件大喜事,应该庆贺一下。”马顺说着给石磊倒上酒。
“对!我也和你们一起庆贺。”齐齐突然来到他们面前高兴地说。
他们抬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齐齐。
“这样看我干什么?不认识吗?”
“齐齐,你……”张亮说不下去了。
“我怎么了?石磊说的对,我还是我。尽管我爸爸被免职审查,但我更愿意有一个有人情味的爸爸。”
“齐齐,快,快坐,我看我们要对你重新认识了。”马顺说着站起来让齐齐坐下,自己又搬来一把椅子。
“怎么?你们过去是怎么看我的?”齐齐不解地问。
“别说这些了,来!喝酒。”李川也有些激动地为齐齐倒酒。
齐齐把酒举到石磊面前真诚地:“石磊,我真心祝贺你爸爸平反昭雪。”
“谢谢!不过我不会喝酒。”石磊面无面情地说。
“以饮料代酒怎么样?”齐齐把饮料拿到石磊的面前。
“你不觉得这太俗气了吗?更何况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庆贺的。”
石磊的冷漠使齐齐又尴尬又伤心,她激动地含着泪说:“是的,我是很俗气,你不喝,我喝。”说着齐齐把酒一饮而尽。
“齐齐,你少喝点。”张亮关心地想阻止齐齐,齐齐把他拨到一旁说:“一边儿去,今天我高兴,你们谁也别阻拦我。”齐齐又拿起一桶啤酒,一饮而尽,接着她又把第三桶打开。
李川把酒抢过来:“你不要再喝了。”
“你不要管我,我就是想喝,把酒给我。”齐齐抢李川手中的酒。
“石磊,你说句话呀?”李川对不动生色的石磊喊了一声。
石磊没有任何反应,齐齐更加伤心地:“你们谁也不要管我。我喝多了你们也不用管我。”齐齐此时已有些醉意。
“张亮,你把她送回家去吧。”石磊终于说话了。
“好吧,齐齐,我把你送回去。”
“不!我不用你送,我还没喝够。要送,我要石磊送。”齐齐说着坐了下来。
石磊站起来说:“好,你不走,我走。”说着走出了饭店。
李川追了出来,为齐齐不平:“石磊,你也太不尽人情了。”
“那你要我怎么样?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如果依顺她、关心她,岂不是对她有更大的伤害?”石磊恼怒地说。齐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白皙的脸上染上了红晕,更加美丽。她借着酒劲朝石磊叫道:“石磊,我哪儿配不上你,你为什么总是瞧不起我?你告诉我?”
“齐齐,你喝多了,让张亮送你送回家。”石磊说完便走。
齐齐却抢先一步推起自行车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骑而去。石磊迅速骑上自行车跟在后面,不停地喊:“齐齐,你慢点,危险!”石磊追上齐齐,和她并肩骑着:“齐齐,你停下来好不好?”
由于齐齐骑得飞快,而且酒劲发作使她的头有些晕眩,致使手把不稳,“啪”的一声,连人带车摔倒在马路旁。石磊赶忙下车扶起齐齐:“怎么样?没事吧?”
齐齐顺势搂住石磊的肩,委屈地哭了起来:“石磊,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我……我爱……”
石磊紧张地说:“别……别说出来。我怕那三个字,那三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齐齐泪水朦胧地看着石磊,她没想到石磊会对那三个字这样紧张。
石磊缓缓地说:“齐齐,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强求的,让我们顺其自然好吗?”此时的石磊像哄孩子一般,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漠。
齐齐冷静了一些,离开石磊的肩膀:“石磊,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因为我爸爸你才不喜欢我……”
“不!不!你别误会,我说过父母是父母,我们是我们。齐齐,还是让我们做好朋友吧,我只当你是我的妹妹。”
黎丽来到市委,找到书记办公室,刚要敲门,忽然办公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气质干练的中年男同志,她赶忙问:“请问书记在吗?”
对方看了一眼瘦弱却文静、刚毅的黎丽,不禁反问:“你找书记有事吗?”
“是的,我是刚从大连西山医院调来的。我是唐山人,我想为家乡震后建设尽一点微薄之力,但市卫生局和精神病院却拒绝接收我。”
“噢?会有这种事?你请进来。”男同志说着转身回到办公室,走到电话旁拿起电话,边拨电话边礼貌地:“你请坐,稍等我一会儿。”然后对着话筒:“喂,刘秘书,到丰南的时间改成下午两点……什么?我跟你们说过不要提前通知,提前通知我们的查访还有什么意义……好吧,就跟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们另外再安排时间。”
“你就是书记吧?”
“是的,你调到这儿来有介绍信吗?”书记亲切和蔼地问。
“有,这是我们老院长亲自写的介绍信。”黎丽把介绍信和档案一同交给书记。
书记看完信问:“你父亲是不是黎儒中?”
“是的,书记认识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