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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申赫叔叔与他的沙漠

那个时候,干旱已经很严重了,仅剩的一个泉眼流上一天一夜,也只能接满二百罐水。族里人多,每人每天能分到的水不足三碗。饥渴使族人不敢轻易活动,生怕喝进去的一点儿水顺着汗毛孔渗出来,除了在树屋边上捡拾一些树皮野菜之外,族人大多呆在树屋里,很少出门。

塔塔族长年事已高,膝下无儿无女,腿脚也不方便,族里就安排了几个年轻人照顾老人的日常衣食。

那天恰好轮到她照顾族长。

快到傍晚的时候,她端着一碗无比珍贵的泉水缓缓地走上塔塔族长树屋的台阶,快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树屋里面传来砰地一声闷响,就像是用刀子猛砍树干的声音。她没太在意,以为是塔塔族长在树屋里做弓箭,就继续往上走。可刚又上了一个台阶,里面就传来了塔塔族长的声音。那声音被压得很低,说得很快很急躁,就像在跟人发火,但又怕被第三个人听见的样子,所以她没太听清,隐约地只有一个“死”字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心想,看来有人正在跟塔塔族长说话,这会儿进去不方便,就把那半碗水放到台阶上,拿出父亲刚为她们姐妹做好的串珠把玩。

那是用丛林中一种低矮植物所结的果实打磨成的珠子。这种果实很特别,能粘到人的衣服上,而且粘得很牢,所以常被族里爱美的女孩子染上漂亮的颜色,带在身上作为装饰。父亲特地在每颗珠子上都刻上一朵白云,他希望女儿能如云朵一般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当然,那也有他对雨水的深切期盼。

等了一会儿,树屋里安静了下来,看来他们已经说完话了。于是她就端起了碗,走到门口,喊了声:塔塔族长。屋里没有人回答,她又喊了一声塔塔族长。刚喊完,树屋的门开了,出来的是申赦叔叔。

申赫叔叔一脸的怒色,跟平时很不一样,她小声说了句:申赫叔叔也在啊!申赫叔叔很随意地哼出一个“嗯”字后,快步从她身旁走过。可台阶很挤,申赫叔叔下去的时候碰到了她端着碗的胳膊。她的手一抖,碗就要从手里滚落,情急之下,她伸手一抓,抓住了碗沿的同时,扯断了串珠的绳索,串珠散了开了,滚落一地。

申赫叔叔稍停下来,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她心里有点儿生气,心说申赫叔叔怎么这么没礼貌。不过她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缺水的原因,让族里很多人都长了火气。她看着申赫叔叔离开的背影,发现有一粒珠子粘在了他的衣袖上,她的气还没消完,索性也不提醒他,就让他带着女孩子的珠子去迎接族人的嘲笑吧!

她端着碗走进了塔塔族长的树屋,只一眼就看到了树屋中间的桌子上扎着一把匕首。

“塔塔族长,这匕首?”她惊讶地旁边的塔塔族长。

从她进来后,塔塔族长就坐在凳子上,眼神有点儿呆滞,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直没抬头看她。听见了她的问话后才猛地抬起头,勉强翘了翘嘴角,微笑着说:“哒啦来啦!”

看来塔塔族长没听清她刚才的话。她走到桌前,放下那半碗水,指着匕首问:“塔塔族长,这……”

塔塔族长那天好像一直是魂不守舍,他一转头,才意识到桌上的匕首,忙起身去拔。但匕首入木太深,塔塔族长用了很大的劲也没能把它弄出来,最后还是用他的拐杖狠狠敲了匕首的木柄几下,使它略微松动后才拔了出来。塔塔族长拿着拔出来的匕首,干笑了两声,欲言又止,并没有告诉匕首为什么会扎在桌子上。

她有些歉疚地给塔塔族长解释碗里只剩半杯水的缘故。塔塔族长似乎并不太关心这些,他笑着说:“没事没事,天快黑了,你先回家去吧!”

她转身准备要走,心里觉得不甘,又问了一句:“可是,塔塔族长,这匕首,它……”

塔塔族长似乎并不愿回答她的问题,支支吾吾了几句,最后还是摆摆手让她离开了。

她联想起刚才申赫大叔的表情,心想大概是他们吵架了吧,也没多想,出门捡起掉落的串珠就回家去了。

串珠少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儿不太自然。她本想过几天,等申赫叔叔心情好了,再去把珠子要回来,可还没等她去要,那珠子就出现了。

十二具写着“丛林诅咒”的尸体被神兽白鹿驮回来的当天,她用枝条给神兽补全了身体。就在它为神兽白鹿梳理毛发准备下葬的时候,从它的齿缝间掉出了一颗带着云朵的珠子。

这一发现令她惊恐不已,所有的记忆在一瞬间被串联起来,一个大胆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跃入了她的心里:所谓的“丛林诅咒”与申赫叔叔和塔塔族长有关!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猜测令她寝食难安。事情涉及到了塔塔族长,她不敢轻易地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但一想起惨死的族人,她的心里又觉得有愧,自己明明掌握了解开谜团的一条线索,明明可以借此查明事情的真相,可她的懦弱使她紧紧地闭起了嘴。

她一直想找个人倾诉心里的想法,但除了族里的人,她又不认识谁。如今,将军就在自己的身边,她想倾诉,但又不知道他是不是值得信赖。所以,她只能试探性地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将军抬头看看月亮,那里似乎能看到曾经塔塔族人那一张张质朴好客的脸。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那片丛林,与世无争,又有谁会去诅咒他们,将军想不通。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在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只不过乌支乌塔族的人们并没有告诉他,或者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我从小随父亲南征北战,杀敌无数。如果真有诅咒的话,我早已被诅咒了千万次,也死了千万次了,今时今刻,就不会有人跟你坐在月下闲谈。所以,我不相信诅咒,除非……”

将军说完“除非”二字后突然闭口不言了,哒啦正想知道他能说些什么,急切地问:“除非什么?”将军冷笑一声,接着说:

“除非那些诅咒在我身上应验!”

将军说这句话本是无心,但他没想到过了许多年之后,会有个脸上写有“诅咒杀人”的丫鬟死在他夫人的房中,当然,这不可能仅仅只是巧合。

那晚的将军自然不会想到这些,因为他已经对跟他背对背靠在树上的女人萌生出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或许那就叫爱情。

但当时的哒啦却没有爱上将军,她只是想把埋藏在心里的所有的关于乌支乌塔族劫难的事说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听听,那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些。

两个人看着天上的圆月,想着彼此的心事,或许是多了一个人陪伴,二人都不再觉得孤单。哒啦渴望倾诉,她首先打破了这种宁静,问将军:“你小时候真的去过塔塔族长的树屋?”

“当然,那时候你大概还没有出生。”将军笑着说。

哒啦说:“或许你真的是跟乌支乌塔族有缘,据我所知,除了申赫叔叔,你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进入领地的人。”

将军从哒啦的嘴里听到“申赫”这个名字后,脑子里就回想起在塔塔族长的树屋里做客的情景。如果他没有猜错,哒啦所说的“申赫叔叔”一定就是那个当时能听懂他说话的青年人。将军还能记起他的模样,因为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曾给将军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申赫叔叔?他还活着吗?”将军问道。

被将军这么一问,哒啦竟然沉默了。将军忙问她:“怎么了?”

哒啦的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那些秘密如石头一样堵在她的心口,令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将军很疑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一经开口,心里的话就像决堤的洪水,一齐涌泄出来。除了串珠那件事,她还告诉了将军另一件关于申赫叔叔的事。

打丛林的大火中逃出来的那天,申赫叔叔也在人群中。由于他是唯一一个接触过外面世界的人,族人就暂时让他带领着大家一起去寻找新的领地。

申赫叔叔为人宽厚,大家对他很是信任。他告诉族人说,他小的时候曾在一个繁华的地方生活过几年,那里的人住着比树屋大几十倍的房子,出门还有骡马拉的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日子,简直比神仙还要快活百倍。

族人被他的话说得心潮澎湃,对那个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充满着向往。

他凭着儿时的点滴记忆,带领着族人一路前行。路上遇到了无数山野猛兽,历经了无数的磨难,终于安全地到达了申赫叔叔所说的那个地方。

可眼前的现实令一向自信满满地申赫叔叔傻了眼,呈现在族人面前的,跟他所描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那里别说人烟,就连一棵像样的树都找不到,放眼望去,满地都是黄沙。一阵大风吹过,似乎能把人活活淹没其中。

精疲力竭的族人感觉被申赫叔叔骗了,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人们开始对他冷嘲热讽起来,甚至有人连带着挖苦起他的父母,说:“我早就该想到,如果真有像他说得那么好的地方的话,他的父母又怎么会跑回去祈求族长再次收留他们?看来,我们都被他骗了!”

族人在这种抱怨的声音中掉头往后走,申赫叔叔一个人跟在背后,就像是被族群遗弃的可怜虫,他整日里不吃不喝,终于有一天,他失踪了!

族人之所以发现他失踪,是因为沿着来路走了很远很远后,竟然再次遇到了那片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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