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白晴坐于窗棂边,手托腮望向夜空中的满月。
丫鬟嫣儿端着参茶进来,“小姐,我让厨房做了参茶,你尝尝。”白晴没有回过头,好似根本没有将她的话语听进去。“小姐?”“我只是在想,淳儿都成亲了,大姐也早已出嫁,一眨眼毓儿已经过及笄,来年也能找个好人家,恐怕只有我的婚事是遥遥无期的了。”
“小姐,莫非对宋公子还未死心?”嫣儿叹口气,“小姐,那晚在凤凰楼他极尽能事羞辱你,一点也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更别说心上了,小姐你又何至于此?”
白晴刚想开口,忽闻外头有人说话,细细一辨,竟是男子的嗓音。照理说梅阁是白府二小姐的居所,这在白府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这么晚了,又怎会有男子闯入其中?“嫣儿,谁这么大胆,逛园子倒是逛到我这儿来了!”
嫣儿跑出去一瞧,回来说道,“小姐,是白管家和顾公子。”白晴一听“顾公子”三个字,顿时从椅上一跃而起,“顾近雪?他当真是阴魂不散……”晚膳时拆她的台她已经退让不予以计较,不想牵扯太多,不想他倒好,硬生生闯到她院子里来了。
“对了,小姐,晚膳时二少爷像老爷请示,留顾公子在白府歇息一晚,明日再回顾家。听说,最终是决定腾出隔壁那间屋子……”白晴双眼圆睁,“你说什么?是爹批准顾近雪进入梅阁的?这倒是奇了,白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客房他不能睡么?偏要和我做邻居,也不怕明儿个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她越说越气,嗓门也逐渐增大。这时有人来敲门,白晴刷的把门打开,她料定是顾近雪,正要发作,不想却是白管家。
“白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她眼睛端倪着隔壁屋子的亮光。
“二小姐,老爷让我来知会二小姐一声,今个夜里就委屈小姐,这顾家的公子明日一早便会离府归去。”白晴撇撇嘴,“我自然知道他明日要走,只是为何将他安排在梅阁?”
“这……”白管家望了她一眼,“是三公子的提议,也是老爷的决定。府上其它客房都来不及整理,三公子就想到梅阁这里有一处屋子空着,也常年下人过来打扫,所以……”白晴挥手让白管家离开了,有些郁气地坐回椅子上。
“小姐为何如此厌恶那顾家的公子?”嫣儿倒是不解。方才在厅堂用膳时她匆匆一瞥,瞧那顾公子风度翩翩,眼角眉梢都溢出神采,这样的男子,凡是女子多半是要动心的。莫非这白二小姐吃了称砣死了心跟定了那个宋致涵?
白晴边磕着瓜子边说,“嫣儿你不知道,他从小便瞧我不顺,总说我以大欺小,其实他又能小我多少?”犹记得那年初雪,顾近雪带妹妹顾筱韵来白府。当时她只有六岁,瞧见扬州城下雪只觉新奇,好玩心起就想要拉着弟弟白淳去堆雪块。白淳从小是个爱书如命的人,在书房里小手捧着一本书看得有滋味地很,却不料姐姐缠人。她见弟弟不肯陪她玩,小脾气便上来了,抓了一把辣椒放进弟弟的午膳中,本只是想要泄气一番,不料却让弟弟拉肚子几日,生了一场病。顾近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拉着妹妹筱韵的手说,“书有云,女子当有才有德,若无此二样,就要有好心肠,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女孩,筱韵你可别学她。”白晴是气煞了眼,爹娘的责备外加顾近雪讽刺般的话语,也是小孩的天性使然,她跑出了白府,在扬州城里迷了路,也就是那个时候才会遇见宋致涵……
白晴摇摇牙,怪自己无论怎样想都能想到宋致涵,她倒了一杯参茶,仰头饮下,拿掉身上的披风,“心里烦着,睡觉!”只是在那床铺上怎么都无法入眠,颠来倒去,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好似一个瘤子,已经扎进心坎里去了。
此时外头飘进来一阵悠悠扬扬的笛声,惹得她更无法入睡。披衣而下,她叫道,“嫣儿,这究竟是谁?半夜吹笛?”嫣儿垂下头,“小姐,是……”她偷偷看了白晴一眼,“是顾公子。”又是他?想不到他倒是能手,既会画画又会吹笛,难怪那金陵城的大家闺秀都被迷个七魂出了六窍,可惜,这曲子我怎么听着就觉着刺耳。“她冷冷一笑,”实在扰人清梦。”
本以为他吹会儿就会停下,谁知却是越发的缠绵。白晴心里不快,想着怎么说今日也是弟弟回家探亲的日子,然而却被顾近雪搅和了心神。可能,所谓命中的煞星说的也就是他了吧。白晴撩起袖子,露出白藕般的细手,敲打墙壁。既然顾近雪扰她清梦,她也没有必要让他安心歇息。一连敲打了数十下,未闻隔壁屋子有任何反应,笛声依旧。渐渐地,她觉着眼皮子沉了下来,便合上了眼睑。就在快要入眠时,却听闻墙这边有声音。她睁开双眼,细细靠墙,发现声音从那一头传来,有节奏的一声一声,不失韵律。
白晴试着敲过去,那边也敲过来。一来二去,倒是来了劲。“小姐,你还不睡么?”嫣儿掀开帘子,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便问道。
“顾家那小子不睡,我也陪着,看他到几时。”她挑眉。半个时辰过后,兴许是困了,她也无力去等墙那头传来的声音,盖过了被子就昏沉睡了过去。
梦里画面一直在跳跃一会是雨天,一会又是大晴天,而她一会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一会又回到了儿时,儿时扬州初雪的那一年,她在弟弟碗里放辣椒害他生病的那一日。
“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女孩,筱韵你可别学她……”远远地,听见一个小男孩对着自己的妹妹说话。她看见自己孤寂地坐在白府门外的台阶上踢着雪,细声细气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玩。”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扬州城的街头。冷风灌入衣领,小身影冻得直发抖。“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啊?”一个男子见左右没人,便挨近了她。“我,我忘记回家的路了……”毕竟是孩子,眼睛一眨掉落串串水滴。
男子一把将她抱起,“我送你回家。”接着,是漆黑的混沌。男子哪里是要送她回家?是将她困在身边,想要卖了。聪颖如她,很快就感到了危险。“我不认得你,我要回白家,我要我爹!”哭喊,打闹,只换来男子恶狠狠的话语和威胁。“你信不信,再哭我三天不给你这个小东西吃饭!”“晴儿要爹,要娘……”夜晚,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缩在小角落里哭。
贩子把她带到城门口等接头的人。她一个精灵,使出浑身力气在那贩子手背上咬了一口,贩子吃痛甩开她,当即打了她一个耳光,“小贱货别不识好歹!”她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了,陷入了恐慌。“这小姑娘是你孩子吗?”远远地,有人寻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