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前清风格的民居建筑,屋面峻拔陡峭,四角轻盈翘起,玲珑精巧,气势非凡,与封闭的村落显得格格不入,只是由于年代久远,房屋有些破旧,唯有后面的二层木楼还能勉强住人。
穿过庭院,来到二层木楼前,推开门,迎面扑来一股潮湿的霉臭气味。
张文生想推开窗户透透气,不想窗户早被封死,若是强行推开,怕是整座木楼都得坍塌,于是只得作罢。
擦亮火折,点上煤油灯,张文生将被褥铺在地上,这便开始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个女人在唱京剧,声音忽远忽近,忽强忽弱,朦朦胧胧,情情切切,让人捉摸不透。
张文生对京剧没有太大研究,却也知道生、旦、净、末、丑,毕竟以前在赌坊玩筛子时也偶有接触。
在京剧里,男人喜欢扮成女人,女人喜欢扮成男人,这叫做乾旦坤生,即男女反串出演,而此时这个唱京剧的女人,就是在扮演小生的角色。
但听那声音中气充沛,高低咸宜,满宫满调,且无雌音,一唱三叹,犹如天籁,竟有几分迷人。
张文生猛然惊醒,心里有些后怕,原来自己刚刚竟被这声音给弄迷糊了,差点真的昏睡过去。
打起精神,他才听出那声音原来近在咫尺,正是从楼上发出。
于是他捧起煤油灯,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行至半途,便看见楼上大床坐着个身穿戏服的女子。
听见楼梯的动静,女子忽地停了下来,也不转脸,背对着张文生道:“长夜漫漫,孤寂难眠,小女子一时技痒,忍不住唱了两嗓子,没想到打扰先生休息了。”
张文生道:“不碍事,是我贸然进屋,竟不知姑娘在楼上,真是唐突至极,罪该万死!”
女子淡淡道:“既然知道该死,你怎么还站在那里不动?”
张文生一直在打量这个女子,确切地说,应该是女鬼,听到此处,他知道对方是动了戾气,于是悄悄从怀里摸出一道符,以防不测。
女鬼似是有所察觉,冷哼一声道:“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张文生有意拖延时间,毕竟现在是二更天,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若是此时和对方斗,对自己极为不利!
于是他试探着问:“姑娘莫不是有什么伤心往事?”
女鬼愣了半晌,似是在回忆什么,最后叹息一声,甩了甩长长的袖子,用京剧的腔调唱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声音抑扬顿挫,竟有几分惆怅。
张文生知道这女鬼的歌声有些蹊跷,于是不敢多听,又问道:“姑娘在这楼里住了多久,若是寂寞,怎不想着搬出去?”
女鬼想了想道:“快有百年光景了罢!唉,搬出去又如何,还不是被那负心人躲得远远的……”说这话的时候,她脖子动了动,似是在看着东墙。
张文生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东墙上挂着一副肖像画,画中是个骑马的年轻将军,一身盔甲,腰佩长刀,颇有些英气。
趁女子愣神的时候,张文生悄悄来到二楼,站在画像前打量半晌,忽然指着画中将军道:“这就是姑娘的意中人吧?”
本来张文生没怎么用力,熟料这木楼年久失修,东墙更是饱经沧桑,他这么一指,东墙微微颤动,将军画像竟“啪”的一声掉了下来,折成一团。
女鬼“呀”的一声惊呼,声音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张文生心道不妙,回头一看,女鬼恰在此时转过身来,只见她五官扭曲在一起,浑身没有皮肤,面目狰狞,极为恐怖!
张文生不由退了两步,不想女鬼眨眼间便来到面前,双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怎么也喘不过气。
“你赔我的东升!”女鬼声音异常凄厉,手上力气越来越大。
张文生知道这女鬼怨念颇深,戾气极重,穷极之下,他咬破中指,将血滴在手里符纸上,“啪”的一下贴在女鬼后背。
顿时,女鬼手上便没了力气,松松软软地瘫了下去,想去揭后背的符纸,却怎么也够不着。
张文生生怕再被她缠上,远远躲开几步,食指与中指并拢,指着女鬼后背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太上老君,与我神方,何鬼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去!”
这咒语唤作“杀鬼咒”,话音刚落,女鬼后背的符纸竟瞬间燃烧起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火,而是专门对付鬼怪的三味真火,女鬼被烧得又焦又臭,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挣扎半晌,她终于把火扑灭,此时却只剩下半条命,这才意识到张文生不是寻常人,于是不敢逞强,长袖一挥,将张文生的双眼遮住。
张文生只觉眼前一黑,定睛再看,女鬼竟凭空失去了踪迹。
屋子里依旧阴气极重,张文生料定对方没有走远,而是就躲在附近,只是这些冤魂厉鬼没有个真形,说白了就是一口怨气,张文生又没有法器,却哪里找得到。
外面已经微微有些光亮,若不在黎明前将女鬼制服,等到白天就更找她不到了。
在屋子里徘徊半晌,张文生又走到东墙处,看着落在地上的将军画,忽然心生一计!
“兀那女鬼,快快现行,否则我就将你意中人给烧个一干二净!”说着,张文生捡起画像,将其放在煤油灯上。
说话的时候,张文生一直在四处打量,只见床头的胭脂盒微微有些颤抖。
这一招果然奏效,女鬼明知这是对方的激将法,却还是忍不住露出踪迹,原来她竟躲在胭脂盒里!
张文生快步走到床头,伸手要去抓胭脂盒,谁知竟被女鬼出其不意地咬了一口,吓得又把手缩了回去。
女鬼再也顾不得什么画像,连着胭脂盒一起坠到楼下,等张文生追下去,胭脂盒早已破门而出,不知逃去何处……
张文生暗自后悔,刚刚自己太过托大,以为女鬼怕了自己,这才直接伸手去抓胭脂盒,若是用符纸将其封起来,女鬼便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好在冤魂厉鬼都不能离开寄居的地方太远,想必那女鬼还躲在这个村子里,明天再收拾她就是了。
和女鬼斗了半夜,张文生早已乏累,寻思明晚还有一场恶战,于是赶紧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