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早晨,还有丝丝凉意的风吹亮了天边。温暖的阳光洒在薄薄的云彩上,为天空披上了一层红纱。
御花园里,娇艳的花朵们争相开放,勤劳的蜜蜂和早起的蝴蝶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
盛满露水的树叶弯下腰,一滴滴露珠顺着叶脉滚落,砸在泥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小草似被这一阵雨露吵醒,纷纷钻出泥土迎接新的一天。
温怜馨独坐窗边,左手握着乌黑的发丝,右手拿着一个描金雕花的檀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她的眼神没有焦距,似是看向远处的景致,实则无心欣赏这生意盎然的美景。
想着之前青黛禀报的消息,她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也不知雅姐姐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如何?”
北蛮突如其来的犯边,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同样因此而有诸多变故的,便是陈肃的命运,自然关注他的夜天雅也难免被卷入其中。
只是,她就算再有能耐,也猜不透夜天雅的心思,更不明白为何陈肃会拒绝夜天雅。
轻叹一声,她正准备搁下梳子,手却突然被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温暖大手握住。
她一惊,猛然转头,一下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陛下……”
夜天煜低低“嗯”了一声,随即拿起梳子,捧着她的发丝轻轻梳。
温怜馨心跳如鼓,脸颊绯红,她咬着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屋內瞬间沉静下来,只有夜天煜专注替她梳发时发出的细微动静。
半晌他开口问道:“方才在想什么,如此入神,连朕来了都不知晓?”
温怜馨抿抿唇,不知该如何说,随后又想,以他的神通广大,大约猎场发生的事他早已知晓,即便不说,只怕他也能猜到一二。
“在想雅姐姐的事。”
“哦?”
夜天煜将她的发丝盘起,随手取下自己金冠上的含珠龙首祥云金簪固定,然后坐到她对面的塌上,手里还拿着那把梳子。
梳子柔和的线条和他骨节分明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怪异中又带着刚柔并济之美。
“今日早朝,北蛮犯边,陈肃求旨领军,朕准了。”
夜天煜的声音平静又淡漠,温怜馨不知他的意思,带着适当的惊讶表情看向他。
“得知阿姐喜欢的是陈肃时,朕虽惊讶,却也希望两人能够喜结良缘,但是暗卫将昨日的事报与朕听,朕便知,陈肃心中执念太深,阿姐只怕要伤心了。今早收到急报时,有朝臣提议让阿姐和亲,一向沉默寡言的陈肃竟然出来反驳,且字字犀利,不留余地,又主动求旨领军。如此看来,他对阿姐并非无情,所以朕想,只有将他逼到退无可退,只怕他才会放下执念,接受阿姐。”
夜天煜翻着手里的梳子,慢慢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种怪异的认同感。
温怜馨没想到他对此事会如此上心,愣愣的看着他出神。
心中一直在琢磨他所说的,“退无可退”是什么意思。
“馨儿,朕是不是也要将你逼得退无可退,你才会看清自己的心,也看清朕的心?”
温怜馨猛的回神,睁大眼睛看向他,眼中满是惊慌。
随即她迅速低下头,生怕他看清她眼中的情绪。
“我不知你的意思。”
她矢口否认,放在腿上的手将衣裙抓紧,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察觉到他滚烫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发顶,企图看清她的表情。
许久,他叹息一声,满是无奈与宠溺。
“哎,罢了,朕不逼你,朕有的是时间,让你心甘情愿的将心交给朕,也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朕对你的心意。”
他的话响在她的耳旁,钻进她的心里。
顿时,她的心剧烈的颤动起来,只觉窗外的阳光更加明媚,花儿更加娇艳,蜜蜂蝴蝶也变得欢快起来。
一股滚烫又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的眼圈被烫得发红,鼻头也酸得快要掉下泪来。
她强压下想要看他的冲动,侧头抬眼去望天边,那被风吹弯的云朵。
“十日后,朕会在正德门送陈肃离开,若阿姐放不下他,那便跟他一起走吧!”
温怜馨一愣,转头去看他,却只见他已经起身,背着她往外走。
她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名字,涌到嗓子边,最终也没喊出口。
此刻,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每一次他的出现,总能打乱她所有的计划,搅乱她勉强平复的感情。
他的手中,似握着一根绳索,另一段是她被捆绑的心。每当她要停下来,要退却,他总能及时拖拽住,然后不断的拉扯着往前行。
在她和他的感情世界里,原本她占着主导权,一点点将他的心握住。而如今,却颠倒过来,叫她如何不恐慌?
“该怎么办?”
她茫然无措,似乎一切都脱离了控制。
“哎,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如今她自己的问题没有解法,但夜天雅的问题却似乎有了一丝成功的可能,无论如何,她都要劝夜天雅试一试。
随后她修书一封,让人送去了长公主府。
青黛刚捧了信出去,就听赤玉禀报,阮嫔娘娘来访。
温怜馨皱眉思索了片刻,想不出其来意,也只得挥手示意赤玉将人请进偏殿候着。
她理了理衣裙扶着蓝袖的手出了寝殿。
阮嫔见了温怜馨,笑盈盈的道歉:“突然到访,打扰温妹妹了。”
边说还边准备蹲身。
温怜馨淡笑上前扶住。
“姐姐客气了。”
按理两人都是从五品的嫔位,没有高低一说,但阮嫔比温怜馨先入府,也只得认下这声“妹妹”。
两人落座,赤玉上了茶,阮嫔抬起茶盏抿了口茶水,突然瞟见温怜馨头上的簪子,瞳孔一缩,随即低下眼帘又抿了抿茶。
温怜馨此刻正好也低头喝茶,并未注意到阮嫔的视线。
“今日上门拜访妹妹,是有一事相求。”
温怜馨捏着茶盏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问:“何事?”
阮嫔的笑容似乎更浓了一些。
“太后娘娘托我来向妹妹借个人,就是你身边的宫女赤玉,听闻她药膳做得不错,近日因着春夏交替,太后娘娘身子骨似乎有些不妥,又不愿喝那些个苦渣子,所以想着进些药膳温疗,不知妹妹舍不舍得割爱,等过几日定全须全尾的给妹妹还回来。”
温怜馨放下茶盏,嘴角的笑也格外灿烂了几分。
“赤玉能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那是她的福分,既如此,那我便命她收拾几件衣物跟姐姐去。”
说罢给站在右手边伺候的赤玉使了个眼色,用传音入密说道:“见机行事,若太后为难你,大可不必顾忌小惩大诫一番,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赤玉点头应诺,退了出去。
“看看妹妹多会调教人,这贴身伺候的几个宫女,都是机灵又规矩的,哪像我屋子里,也就思雨一人还得力点。”
“姐姐说笑。”
阮嫔语气温和的和温怜馨闲扯,半盏茶功夫,赤玉出来拜别,她才领了人与温怜馨告别。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温怜馨眯了眯眼。
究竟这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阮嫔是当年还是太子的夜天煜出宫开府时,太后赏的人。两人都是出自定国府。所以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过此次借人,若存了心思敲打自己,那她们可就打错算盘了。
想到这里,温怜馨叫来沉墨,让她给宫里的眼线递个话,密切关注阮嫔的一举一动。
她心里总觉得这阮嫔有些不妥,虽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理,不争不闹,但通常咬人的狗不叫……
不过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于是温怜馨便回了屋子修炼。
很快,下午她便得到了夜天雅的回复。
看完信,温怜馨十分感触。夜天雅果然还是放不下陈肃,听闻陈肃十日后领军离开凉霄,她异常慌张起来,询问她该怎么办。
可是她能有什么好主意?
她自己的问题都还找不到答案,哪里有办法帮夜天雅呢?
不得已她只好给甘玉婷写了封信,让这个窝在端王府养胎的家伙也动动脑子。
不过她倒是真没想到,平时看似一根筋的甘玉婷,却出了个极为大胆的主意,而正是这个主意,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內,成为了轰动凉霄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