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走到天牢门口时,夜天煜又踌躇起来。之前因为风青阳的话,他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是尽力想要将最好的给馨儿,除过江山社稷,他愿意宠她疼她呵护她,为她档去风雨,却从不曾想过她想要什么。
这一次假死,究竟是因对他未能及时庇护她而伤心难过,还是其实她早有离开的想法,而她想要的,是否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
思及于此,夜天煜心如刀绞。他能给馨儿的,有无上尊荣,有锦衣玉食,却独独没有逍遥自由……
他已不愿去猜测她究竟是何等身份,况且她从未曾伤害过他,反而因她的出现,给了他太多的美好。所以他不信她对他毫无感情。
此刻他急切的想要找到她,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若按原来的计划,用馨儿的丫鬟威胁她,只怕他们之间的误会会更深。
就在夜天煜犹豫不决时,赤玉等人被抓进天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温怜馨的耳朵里。
听到消息的时候,温怜馨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她没有想到夜天煜会突然对她的丫鬟发难。
按常理,她死之后,伺候她的丫鬟也该放出宫遣送回候府,到时候她自然有法子令几人脱身与她汇合,众人一同寻机回星月教总坛。
可是如今却突然多了此等变数,莫非夜天煜已经怀疑她的死有问题?
但是她用的人偶是按照她的身形大小,体态容貌制作的,甚至连大腿内侧的一颗小痣都不偏不移,想来应该是不会有问题。
那么夜天煜此举究竟是为何呢?
反复思量许久,温怜馨仍旧找不到头绪,只得暂时放下思绪,命人密切关注此事,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只是她却没想到,只隔了一日,她便再次见到看赤玉,蓝袖和沉墨。
三人给温怜馨跪地行礼,除过身形虚软外,并无外伤,倒是神色都颇为古怪。
温怜馨忙上前去扶三人。
“快起来,听说陛下将你们投进了天牢,我与青黛还商量着去救你们,却没想到你们突然被放出了宫,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三人相互对视,最终还是性子活泼的赤玉开了口。
“回主子,此事奴婢几人也一头雾水,我们是被景阳宫里的二等宫女梅雪暗算,下了熏香的迷药后被抓的,进了天牢没多久,陛下就来了,且他已知主子还活着的事,原是打算拿我们要挟主子出现的,可不知为何,昨日他又改了主意,将奴婢三人放了,只让奴婢们给主子带句话,想见一见主子。”
话音落,温怜馨一脸错愕,她实在没想到夜天煜已经识破了她假死脱身的事,只是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他又为何给她办了隆重的丧礼,又是追封皇贵妃,又是破例葬入皇陵的?
现如今又突然提出见面的要求,莫非他打算埋伏人手将她抓回去?
不,不会的!
温怜馨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信他对自己的感情,且以他的骄傲,又如何做的出这等事情。
或许,他只是想与自己做个了断?
想到这,温怜馨的心开始一阵阵抽痛。虽然他们的这一段情,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她一点点算计谋划的,但是她对他却是用了真情的。
只是她在那一场宫宴后胆怯了,退缩了,她实在忍受不了那份折辱,更接受不了他逐渐扩大的后宫,即使明知那些女人并非与他有关系,但是她们仍旧是他的女人,他可以随时抛弃对她的承诺而将别人揽入怀中。她也受够了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似乎整个人生都被所在了一个狭小的笼子里。
所以她寻了机会想要抽身。一切的一切,都因她起因她灭,夜天煜何其无辜,是她负了他。
她其实也后悔了,不该如此任性,只因自己的私心,便将他弃之如敝,也将一切都暴露了出来。
她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何解释所有的一切,所以她犹豫,愧疚,胆怯,裹足不前的窝在角落里,只希望他如以前一样,一无所知,两人从此天涯陌路。或许在某一天,当她有勇气去面对他时,再回凉霄看看。
可惜命运总是令人难以捉摸,夜天煜究竟知道了多少关于她的事情,她不得而知,但是他肯定要被她的假死气得七窍生烟。
“哎……”
长叹一声,温怜馨愁眉不展的扯了扯发丝。
“主子,奴婢觉得您大可不必如此为难,以奴婢对陛下的了解,他那般疼爱主子,想来应该不会为难主子的。”
青黛见她如此消沉,便小声开导起来。
“若是陛下得知主子怀孕的消息,想必会极为欢喜,说不定便不会计较您假死之事了。”
温怜馨一愣,随即勾唇笑了笑。
她温柔的抚了抚肚子说道。
“我原是不打算告诉他这孩子的事的,不过若他实在恼火,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一想象起夜天煜得知她有孕的消息后,如同夜天恒那般的模样,她便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转眼过去三日,午时左右,与夜天煜约定的时间便已经到了。
坐在天雅酒楼二楼临窗的房间里,温怜馨时不时的侧头去看楼下酒楼的大门口。
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辆青色的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
而当夜天煜的身形出现时,温怜馨整个人都愣住了。
直到雅间的门被推开,她才回神转头往过去。
只见夜天煜灰白的发丝用青玉冠束起,一身简单的素袍似一个寒门书生,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看透生死的沧桑与淡漠。
他撩开袍角入座,修长的手指泛着一层青灰,似是大病初愈的人。
他眉宇间似有一抹哀愁笼罩,清瘦许多的脸颊没有丝毫的笑容。他的眸色暗沉,窗外明媚的阳光也无法透进那深邃漆黑的眼眸,即便是看见她,眼中也只微微有一丝亮色。
“你的头发……”
她明明记得离开前见到的夜天煜还是一头乌丝,怎的不过数日,便换了模样。
夜天煜定定的看着她,并未答话,眼中透出太多复杂的情绪,似庆幸,似恼怒,似眷恋,又似有一抹哀痛。
温怜馨被她看得异常难受,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温怜馨……”
温怜馨听到他低低唤她的名字,心没来由的一痛,似乎即将失去什么。
“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她的耳边,她竟然前所未有的恐慌起来。
“我……”
“你不必多说,一直以来,是我强求了,不该将你捆绑在身边,以为用我全部的温柔与情谊,可以为你修建一座安全温暖的宫殿,却不知再大的地方,也始终会折了你的翅膀。所以你以死脱身,也要离开我,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既如此,我放你走,只愿你能肆意逍遥的快活下去。”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渐红,放在茶几上的手也已紧握成拳,随即又似松了一口气般,放松身体,起身走到已经呆若木鸡的温怜馨跟前,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馨儿,我爱你,你可能永远都不明白我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去爱你。从看到你尸体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所以当我知道你还活着时,我竟然觉得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如果自由是你想要的,而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是束缚,那便离开吧!”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颤抖而哽咽,似艰难的压抑着什么。
音落,他放开她,用力的盯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随后他渐渐退后两步抿了抿唇,握紧拳猛的转身,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看着他仿佛堕入黑暗的背影,温怜馨伸出手想要阻止,嗓子也似被人死死的掐住,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说什么?
她问自己。
说其实我是爱你的?
说我怀了我们的孩子?
说假死不是想要自由,只是自私的逃避?
说请不要放弃我?
她说不出口!
心痛的仿佛整个人都开始抽筋,她蹲下身子开始干呕。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对不起!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这世间,也许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如他那般爱自己了!
她浑身蜷缩着躺在地上哭泣,声音无比的痛苦与哀凄,巨大的动静惊动了一直在不远处候着的青黛。
看到这样的温怜馨,青黛吓得脸色惨白。
“主子,你怎么了?”
温怜馨被她手忙脚乱的扶到椅子上,仔细的查探她是否受伤。温怜馨似找到了安全的港湾,扑在青黛身上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