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们真的挺好的,他现在也很为难。我还有你爱着我,他却没有亲人了,我和肚子里的这个,就是他最亲的人,我一定要陪在他身边。你啊,就是爱操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好好呆着就行了。”季沫勉强笑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爷爷还没有醒吗?”季长海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对,还没有醒。”季沫点了点头。
“哎,我的沫沫……都是爸爸不好,给你带来这么多厄运。”季长海握紧她的手,喃喃地说道。
季沫的长睫颤了颤,轻轻地说:“爸爸你又胡说了,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我不说话了。”季长海把她还没喝完的半杯牛奶递到她的唇边,小声哄道:“你乖乖地喝完。”
季沫接过牛奶,勉强喝了下去。
大门未关紧,洛铉站在门口,抱着双臂朝父女两个看着,神情复杂莫名。一双如海般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藏了万千暗星,每一点光都带着锐气。
“洛总。”楼层经理亲自推着餐车过来了,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我来吧。”洛铉挥了挥手,让他退开,亲自推着餐车进了房间。脚步踩在红地毯上时,脸上已经换成了一副温和的笑容。
“伯父,沫沫,来吃点吧,这是正宗的土鸡,绝对绿色环保。沫沫精神不好,应该多吃点。”他挽起袖子,揭开紫砂煲的盖子,一股浓香瞬间飘满房间。
“哎呀,真香。”季长海乐呵呵地点头,伸长脖子往餐车上看了一眼。
“怕你胃口不好,这两道菜稍微放了点辣椒调味,这是我家乡特有的小吃……”洛铉把菜一道道地放到桌上,再过去,把季长海推到了桌边,温和地说道:“伯父也得补补了。”
季沫在桌边坐下,看了看满桌的菜,轻声说:“谢谢你,把帐单给我就好了。”
“行,给你打八折。”洛铉也不多说,笑了笑,给她盛了碗汤。
“爸,我带你回去住。”季沫收回视线,给季长海夹菜。
“去你和奕景宸那里吗?我不去啦。”季长海摇了摇头,哑声说:“那是你们的新房。”
“那去刘律师的小公寓,我让人把钥匙送来。住在这里不太方便。”季沫想了想,拿起座机给尹东来打了个电话。
尹东来正急得双眼发黑,一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责备道:“太太,你离开的时候能不能说一声?我在这里找得腿都要断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回去拿饭没那么快过来。”季沫小声道歉。
尹东来的声音突然变小了,隐隐约约听他在说:“奕总,太太……”
季沫握着听筒的手一紧,立刻说道:“奕景宸?”
“是我在给奕总打电话,要是找不到你,我也就完了。”尹东来的声音又大了,“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接你。”
季沫这时候都不敢说在洛铉这里,犹豫了一下,坦诚地说:“我在洛铉的酒店,和我爸在一起。”
那头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响起尹东来的苦笑声,“太太,你还是赶紧出来吧,我马上就过来了。”
季沫抚了抚额,放下筷子,起身推起季长海的轮椅,歉疚地说道:“洛总,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饭钱我稍后让人送过来。”
“客气什么,有需要就给我电话。”洛铉的手指比在耳边,微笑着看着她。
季沫勉强笑笑,推着季长海出去。
季长海犹豫了半晌,小声说:“沫沫,你很怕他吗?我怎么感觉你很怕他。”
季沫楞住了。
她确实有点怕奕景宸,但不是害怕他会骂人打人,而是害怕这原本就有些梦幻的爱情化成泡影。
她爱奕景宸,超乎自己的想像。只有爱得深,才会患得患失,害怕失去。
“沫沫,不应该是这样啊……有事的时候,应该是夫妻两个一起面对。夫妻两个,没有谁对不起谁,都是为了对方好,都想把小家庭经营好。”季长海心痛地说道。
季沫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他有些怪我,怪我不应该瞒着他。爸,我是不是不应该瞒着他?”
“你是履行对老爷子的承诺,有什么错呢?”季长海长长叹息,轻轻摇头,“沫沫,低声下气的婚姻,不会快乐。”
“我没有低声下气。”季沫咬咬唇,轻声说道。
“沫沫,我们两家的差距太大了,他太出色,事业太大,性格也冷硬。”季长海捶了捶腿,哑声说道:“我就是担心,担心得睡不着觉。”
“但是他爱我啊。”季沫说到这个,自己都没太多底气。奕景宸以前爱她,现在呢?在对她满腹怨气之时,还能维持他和她从天而降,以前想也没想过的爱情吗?
尹东来的车很快就到了,把季长海安排在了另一家酒店,把季沫接了回去。
进了门,只见他站在花园泳池边,正在修剪一株开得正明媚的茉莉花。几名助理围在他的身边,正在小声说什么。
“你在家?”季沫怔住了。
他扭头看她,眼睛下有一层淡青色,但精神尚好。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字。
“刚回来的?”季沫换了鞋,慢步走过去。
“哦。”他还是一个字。
“你还在生我的气?”季沫难过地问道。
奕景宸这回沉默了好一会儿,把花剪递给助理,转身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手往她头顶上揉了几下,沉声道:“上去休息吧。”
季沫心里堵得慌,这算什么?她担心受惊几天,他送她五个字!
“我还要谈事。”见她不动,他眉头微皱,低低地说:“谈完了就上来……而且,你现在应该不饿。”
季沫眼眶一红,咬咬牙,忍住责骂他的冲动,转身往楼上走。
奕景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助理们,淡然地说道:“你们去做事吧。”
尹东来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轻声说:“奕总,那我也先走了。”
奕景宸点点头,拿起花剪,继续修那盘茉莉花。绿叶在青花瓷的大花盆四周堆积,不时有白色的花瓣从枝头飘落,空气里全是茉莉花的香。
楼上的玻璃推门发出了刺耳的响声,紧接着,一团纸巾从上面丢了下来,伴随着季沫气咻咻的、拖着哭腔的声音。
“混蛋,你叔叔让你去找他。快去吧,让他揍你一顿,揍得脑袋破了那就太好了。反正我就是不信你了,你爱咋样咋样,洛铉那里的饭菜好吃了,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外卖!”
奕景宸低眸看了看脚边的纸巾,继续剪花枝。
“分手就分手,什么了不起,你让人送文件给我去签,我又不会分你的家产。”季沫走到露台上,盯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他终于放下了花剪,慢步走回了大厅。
季沫碰了软钉子,他根本不理她!
她气到了,气得要吐血,气到心肝五腑都快炸裂了,气得四肢直哆嗦,很想扑下去和他打一架。
她跌坐在露台的摇椅上,怔怔地看着天空发呆。
冷战的滋味不好受,奕景宸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所以勉强让她回来吗?看到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季沫就难过。
房门响了,她慢慢转头看。
奕景宸迈着慢吞吞的步子进来,坐在房间里那只圆沙发上,高大的身子往前俯着,双肘顶在膝盖上,盯着脚尖一动不动。
季沫咬咬唇,小声问:“你想怎么样?”
奕景宸转头看她,眉头微拧,低声说:“你不是去参加海贝壳的招商会吗?”
“你想赶我走,干吗让我回来。”季沫收回视线,恨恨地说道。
“你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坐飞机,坐汽车也怕颠簸出事,我们坐火车。”他凝视着她,慢吞吞地说道。
“嗯?”季沫楞住了,是不是因为她躺了两天,没有好好洗脸洗头,耳朵里塞满了耳屎,以至于听话都听不清了?
“我订了高铁软卧。”他揉了一把脸,低低地说道。
“奕景宸,是你疯了,还是你神智不清?你前天去医院可是要与我分手的。还说孩子想生就生,不生拉倒……你现在又做什么?”季沫站了起来,不解地看着他。
奕景宸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她。
季沫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他这眼神,她太熟悉不过了,每次要说伤她的言词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冰凉的、无情的眼神。
但此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轻声说:“对不起。”
季沫又楞住了。
奕景宸道歉吗?真的是道歉?
她掏了掏耳朵,眉头紧紧皱起。
“这几天,心情不好。”他站了起来,慢步走向她。
“那也不能找我撒气。”季沫委屈地说道。
“你应该记住这次的教训,不管什么事,先告诉我。”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捏了两下,“能记住吗?”
季沫其实不喜欢他这种语气,像上级要求下级,长辈要求孩子。她静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她总是感觉这事有点对不住他,让他陷入这么大的麻烦里。
“嗯。”她垂着长睫,点了点头。
“看着我。”奕景宸两指轻捏住她的下巴,往上轻轻一抬。
季沫的长睫颤了几下,还是不肯看他。
奕景宸的手指滑到她发烫的脸颊上,轻轻滑动几下,落到她的肩上,轻轻一勾,手臂绕过去,把她锁在怀里。
季沫怔了一会儿,抱住他的腰,委屈地说道:“我心里堵得慌。”
“揉揉。”他的手落到她的心口上,轻轻地摁了摁。
季沫挣了一下,没能挣开,越发地委屈,鼻子堵着,软软地问道:“这样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他高大的身子俯下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低地说:“你说怎么办才有用?”
季沫的小拳头在他的背上用力捶打了几下,哑哑地问:“你头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