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罗心里大惊:
竟然是他,那个在后殿之中提醒我的人,四皇子孟煜祺!
“儿臣月前平定东南扰边寇匪,缴获珍宝无数,特在今日回京述职之际斗胆进见父皇以作为中秋之礼”
顾轻罗仰头看去,孟怀德眼眸微微闭着,对四皇子所说的珍宝毫无兴趣和喜悦,也不做回应
太子仍旧是一副傲视的模样
“东南地处偏远,穷山恶水,能有什么好东西?莫不是带了州郡里的土特产吗?哈哈哈”
太子这话一说完,大殿之上笑声顿起,此起彼落,犹如浪潮
孟煜城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
顾轻罗立刻抢先开口,声线甜蜜娇嗔
“干爹,轻罗这几年都在山里专心学习,没见过什么海边的宝贝,好奇四哥哥会送什么宝贝给您呢”
顾轻罗从一出生就没见过这个四皇子,不得不说,她好奇的不仅仅是宝贝而已
然而顾轻罗这一说,孟怀德好像来了兴趣,睁开微闭的眼眸,声音懒懒的
“如此,呈上来吧”
四个人抬着的一个架子被抬了上来,放在大殿中央,雕刻精致的坐台用红布盖着一个物事,人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红布之下是什么东西。
孟怀德也来了兴致,想看看他这个不受宠的小儿子能为他带来什么宝贝
孟煜祺抬头深深看了顾轻罗一眼,发现那个女孩调皮朝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天上一颗明亮的星星
红布扯落,雕花刻台之上,光芒万丈,一颗足足有脸盆般直径大小的圆润珍珠咋现眼前,还未及看清珍珠全貌,人人以手掩面,生怕被闪亮的光刺瞎了眼。
等到适应过来,才好好的审视这颗大如阿斗的无暇珠子,珠子通体洁白透着釉彩,圆润光滑没有瑕疵,典雅质素,竟然是个完美的圆形,无论从哪一个方位看去都是犹如满月般的散发出明亮光彩。
顾轻罗在座上快速扫视了大殿上众人的神色,人人都是惊叹艳羡,唯有云妃和孟煜城脸上没有太多吃惊的神色,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还有一人便是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许慕容后首的许子渊,小小的一团,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好像对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
“禀父皇,这是东海深处的天然霸王珠,儿臣无意中从海匪那里缴获而来,据说此珠有着月亮般完美的形状和仲秋洁白无暇的莹光,千年难育一颗,需是明君在位才会出现,先前明锐郡主既然送了大蜀舆图做献礼,那么儿臣以此献给父皇,祝父皇霸业得成,拓土开疆!”
一个是这样,两个是这样,孟怀德不禁觉得甚是欣慰,顿时大喜
太子呲鼻不屑,心想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拍马屁,一口一个霸业,一口一个明君,那孟煜祺虽然词藻不如顾轻罗华丽,说话也不如她委婉,但是居然用明君在世这样直接的说法来俘获父皇的心,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许慕容此刻面如黑墨,一双眼睛已然腾起怒火,再这样下去,那孟煜祺就要得到皇帝的欢心,自己那么多年来谋划就要毁于一旦,而一旦孟煜祺得宠,苏暮云在后宫的地位必然更上一层楼了,自己的女儿在后宫又如何斗得过老谋深算,心机如海的云妃,再加上孟煜城和孟煜祺在朝堂上一联手,哪里还有他许家的立足之地?
孟怀德正要开口封赏孟煜祺
“四儿远在东南驻守海防,多年来功勋卓著,实在辛苦,朕心甚慰啊,不如……”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许慕容就赶紧向许子兮使了眼色,许子兮身旁的婢女立刻狠狠掐了正在发呆的许子兮一下,冷不防腰身一痛,大叫出声。
许慕容恭身向前,大声紧张道
“兮妃娘娘莫不是旧疾又犯了?”
孟怀德转身看去,许子兮面色苍白,神色痛苦,摇摇欲坠,我见犹怜。赶紧叫御医,随后嘱了几句便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御驾走了。孟嘉懿向顾轻罗吐了吐舌头也跟着皇帝走了,顾轻罗于是退到了大殿原本的位置上。
孟煜城试图挽留,可是无济于事。看来孟怀德是真的很宠爱这个还未及笄的兮妃!顿时有些素手无策愣在原地,藏在袖管里的拳头越握越紧,狠狠攥着,心里已经把许慕容的祖上十八代骂了个遍。
大殿上首已经人去座空,只有右首的孤零零的云妃,脸色有些过不去,随后找了个借口吩咐官员们各自尽兴,就径直离开了。
主角都已经不在了,谁还有心思喝酒?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顾清风和许慕容,不知何去何从。
许慕容在座上一杯又杯的喝着佳酿,毫无刚刚的紧张神色,眼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
太子起身,由侍女一左一右扶着离开,嘲笑道
“父皇都走了,你们各自尽兴吧,哈哈哈”
太子走后,顾清风站起来,像是一株屹立不倒的青松,缓缓开口,在空灵的大殿里本来不高的声音显得极为清晰
“想必四皇子从东南到荆都,舟车劳顿,已然困乏,不若先回驿站歇息”
孟煜祺原本站在大殿之中不知如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顾清风一席话让他有了台阶可下,站在明珠旁边披了一身落寞的光华,孤独且寂寥。于是应了声是,也转身离开了。
顾轻罗看了看四周,众人已然骚动起来,皇帝,妃子,皇子都走了,再呆下去有什么意思?纷纷等顾清风发话
“各位同僚也都回府与家人共度中秋去吧……”
得了话,官员如释重负,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顾轻罗看到孟煜祺孤身离去想追上去向他说声谢谢。若不是他及时提醒自己,今日在大殿之上恐怕就不是此种光景了。
三皇子孟煜城追出来,
“轻罗,我送送你”
“嗯,好,谢谢三哥哥”
等到轻罗反应过来,前头已经不见了那个铁红色衣角的背影。顿时有些失落
“轻罗,谢谢你适才在大殿上帮四弟说话”
轻罗本想说孟煜祺也在后殿帮了自己,随后又摇摇头觉得这话不能说,这岂不是打了三哥哥的脸,告诉他自己知道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吗?于是突然想到什么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为什么父亲要让四哥哥回驿站而不是自己的府邸呢?”
孟煜城眼底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随后还是慢慢的开口
“因为——四弟,没有自己的府邸”
顾轻罗大大的吃惊,一般皇子到了十五岁就会有自己的府邸了。可是,为什么?想到干爹在朝堂之上对四哥哥的态度,她似乎明白了孟煜祺是一个不讨皇帝欢心的皇子,可是为什么呢?
“三哥哥,为什么此前我都没有见过四哥哥?”
孟煜城眉头皱的更深了
“四弟在皇宫养到三岁就被送到东南海防去驻边了……”
说完孟煜城叹了口气,轻罗觉得不知什么压在心头有些沉重,怕再问下去不只是三哥,就连自己都会不自觉悲伤起来。
轻罗不再问话,孟煜城也不说,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脚踩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寂静的清响。
轻罗在前,孟煜城在后,月光明亮犹如白昼只是光线柔和更加增添了朦胧之美,轻罗层层叠叠的白纱下摆随着步子轻轻晃动,像一朵随风而舞的千瓣白莲,孟煜城的心也随着裙摆一动一动的,他的这个妹妹出落得越发的标致可人了,未过几年其容貌其美资超越许子兮不在话下。
已经到了朱雀门,孟煜城心猿意马,还未反应过来。
城门高高,两个人影立在门洞里,一高一矮
“我就送你到这儿,还要回去给母后请安才能离开,顾相处理好后续的事应该很快就来了,各家车马都停在门外左转的停马坪,第一辆就是你家的,你快过去吧”
交待完这些,孟煜城就转身离开,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顾轻罗转过了门左侧快要安全走到马车处才放心下来快步离开。
就看到李安靠在车辕上,瑟缩着手,正在打瞌睡。
一颗石子叮叮当当落在了轻罗脚边,又一颗,连续三颗石子像是有意的都是掉在轻罗脚下。
“谁?”
轻罗向暗处看去,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慢慢靠近,这才显出了一个人的轮廓来,不算很高,站的笔挺,威风凌凌的一个黑影。
“原来是你?”
轻罗没想到他还没走,可是一想到他三岁就被送去东南驻守,到了现在十六岁还没有自己的府邸就鼻头一酸。
“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
“等我做什么”
“送你东西”
他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冷冰没有感情,说的话却让顾轻罗暖到心里去,像是知道自己想找他一样,可是到底是经历了那些不开心所以变得凉薄,说的话都是淡淡的冷清。
顾轻罗想凑的更前一点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也同声音一样冷冰,无奈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嘻嘻,四哥哥要送我什么?”
顾轻罗的开心感染了孟煜祺,他不自然的勾起了嘴角,拿出一个小小的物事
打开的瞬间,像是点了一秉华贵的明灯,黑暗中照得两个人的小脸透白明晰。
一颗只有轻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静静躺在一枚有如波纹的贝壳里,散发着月亮一般的光辉,照亮了一方天地。
“夜明珠?”
“嗯,它的名字叫月明”
轻罗轻轻的捏起来,仔细的观看,光明照在脸上,如梦似幻
“虽不算很名贵,但也是万中无一”
轻罗抬头看去,夜明珠的光华映在孟煜祺脸上,像是有一丝暖暖的笑。
没想到孟煜祺还能给自己送这样好的礼物,轻罗心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我很喜欢,谢谢你,四哥哥”声音甜到发腻
孟煜祺苦笑
“你以后叫我煜祺就好,我这样子,算什么皇子?”
轻罗不知该如何接话,此时月上中空,已经渐渐往东边落下
“快上马车吧,顾相应该就快出来了”
顾轻罗拿起月明珠
“四哥哥,不,煜祺,我想给这个珠子重新取个名字,可以吗?”
孟煜祺并没有如何的吃惊,只道她是小女孩的心性
“嗯”
“以后这颗珠子就叫做轻罗,嘻嘻”
孟煜祺嘴角终于又牵起一丝笑容,顾相的女儿不仅聪颖而且还天真可爱
顾轻罗拉起孟煜祺的手,把明亮的珠子放在他的手心
“这颗珠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中秋贺礼,它的名字叫轻罗,你要好好收着哦,把它带在身边就像是我陪着你一样”
说完这话顾轻罗就跑掉了,跑出了黑暗的角落,在明亮的月光下朝着黑暗之中扬了扬手里的波纹贝壳,像一只翻飞起舞的白蝶。
“你送我的贝壳,我很喜欢”顾轻罗稚嫩的声音传到孟煜祺耳朵里,甜甜蜜蜜
孟煜祺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的笑扩大开来,险些笑出了声
顾相的女儿,哪里是天真可爱,简直就是狡黠无度,送给她的礼物被她换了个名字就又还了回来,美其名曰她送给他的礼物,却拿走了海边最为普通不过的贝壳,真是……让人无法捉摸。
虽然这样想,孟煜祺却把手中的珠子攥得紧紧的,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的锦囊之中,用手拍了拍,走出黑暗,翻身上马,马蹄哒哒向着城东驿站而去。
顾轻罗在马车里,仔细的翻看那一枚外表粗糙波纹遍布,里头却光洁如珠的扇形贝壳觉得奇特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