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聚集着很多很多的男人,还有少数的女人。他们看上去异常地兴奋和激烈。他们的眼珠子圆圆的,乒乓球一样。他们恨不得自己的眼神是一阵龙卷风,卷走附在女人身上的那层薄纱。
子夜一点,这场她们所谓的商品拍卖会开始了。穿着衣冠楚楚的主持人,脸上是波澜不惊的微笑。整个大厅,在他的手势下立即安静下来,鸦雀无声的那种。郭国甚至清晰地听到男人咽口水的声音。也许再也没有比一个拍卖的女人更具有诱惑性和挑逗性的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晚上好!今天,是小雨在我们这里的最后一夜,也是我们梦幻最热闹最刺激的一夜。至于今天晚上花落谁家,就要看各位的腰包有多鼓了。拍到的,可以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下,一展雄风。拍不到的,也不要灰心,毕竟花区区一百块钱,来看一场刺激的真人秀,也是难得的机会。”
“我们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还是言归正传吧。”台下有人大声地抗议。
“好!马上开始。初始价是五百。”
“五百五。”“六百。”“七百。”“一千。”
“五千。”
“六千。”
“一万。”
听着这样的标价,郭国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血液就那样停止了流动。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魔鬼,只有魔鬼做出的事是最可怕的。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即使做人,依旧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郭国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黑暗的生活,而这样的习惯,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亡。
“一万一次,一万两次,一万……”
“两万。”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好像一声春雷,打破了春天的寂寞与沉默。人群中,很多人都惊讶地叫起来了。郭国睁开眼,看见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从容徐徐地走到大厅的中央。
“两万一次,两万两次,两万三次。”随着主持人最后的声音,锤子重重地落在了拍卖桌上。会场上,立刻沸腾了起来。很多人都在猜疑竞拍人的身份。一个男人,如果花两万块钱去买一个女人,一辈子享用可以理解,可是,一个男人花两万块钱,仅仅是为了和一个被无数男人抚摸的女人过一夜,就有些荒唐了。况且,那个男人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头。
他走来,脸上挂着一种淫丝丝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让郭国感觉不到真实。那个女人,小心地蜷缩在鱼形的盘子里,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老男人向前抱住她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郭国嗅到了老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金钱的铜臭味。他看见老男人白色的衣服后面,有微微的褶皱。这样的褶皱,让郭国感受到了些许的平整和真实。老男人双臂张开,就那样在她的拥抱下,以一个飞翔的姿势,在那里肆无忌惮地炫耀。白纱突然滑落,女孩冲欢腾的人群就那样暧昧妖娆地微笑。郭国看得出,女孩的笑是多么得无助。她裸露的脊背,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粗粗的手指在皮肤上吸附的力度。老男人双手紧紧地抱着女孩的大腿,有点费力地把她扛了起来。
宝石会发光,不是表面涂了荧光粉,而是宝石本身所蕴含的能量。本质里蕴含的能量,不会因为外界的喧扰而改变。再美丽的宝石粘上铜臭,也会变得肮脏和低俗性。
野性的挑衅和傲慢,使郭国拾起吧台上一只空空的酒瓶,扔向空中。酒瓶正好砸在老男人的屁股上。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朝郭国射来。
台下已经有人不耐烦地骂着。“又是一个醉鬼,扫兴!”
“喂,你疯了!”郭国身边的女人,低声提醒着郭国。
郭国目不斜视,又像是在躲避着众人的目光,他径直地走上台,面对着那个女孩,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在身上,然后一颗一颗系好上面的纽扣。衣服刚好搭到她的膝盖下面。
郭国亲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只看见她的嘴唇就那样张开和闭合,却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女孩紧紧地依偎着郭国,似乎在寻找一种叫安全感的东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在意过舞女的廉耻和尊严了。在别人把她们当商品之前,她们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商品。也许这样,才不会因为自己是个人而痛苦地折磨自己。
“他们这算怎么回事?”台下有人愤怒了,带着一种卑劣的嫉妒。
老男人也回过身,一把抓住郭国的手,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郭国怔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女孩,大笑起来,就像一朵花儿,就那样蓦然地开了,毫无征兆地开了,却带着突然的凶狠。只见他迅速弯下腰,拾起酒瓶,在半空挥舞着。
“她是我的了。你算什么东西?”老男人挡在郭国面前。“保安!保安!抓住他。”随着老男人的话落,一群保安冲了过来,把郭国和女孩团团围住。
“打!”
硬如磐石的拳头、粗壮的铁棍,一起向郭国砸来。血液的味道、酒精浓烈的气味、人们起哄的喊叫声、牙齿的碰落声、保安的叫嚣声,还有女孩哭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郭国只感觉头一蒙,整个身体就像是失去了重力,轰然地倒塌了。
郭国就这么昏沉地睡了过去,觉得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四周一片黑暗寂静。突然,看见一片光,一只狗向他走来。那光随它移动,它看上去像一只普通的狗。
“我来自地狱,叫地魔兽。”狗站在郭国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嘴一动一动的,竟还说出人话来。他看到狗的眼睛发着一蓝一绿的光。
“我能看透你的心灵。你心的某一个角落,有一块黑暗的区域。它的黑暗,已经渗透进了你的每一个细胞。任何东西都不能洗涤它,不能抹去它。它是邪恶的化身,所以,你是亦善亦恶之人”。
“我是魔鬼,跟你一样,来自地狱。”郭国看着狗说到。
“你只能看到你自己的伤和痛,没有佛的气度和心胸,看不到人类的苦和痛,看不透世界,看不透宇宙。你自己太沉沦,容易掉进自己的黑暗世界,不能自拔。要是你真的不满意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这个人生,你可以随我而去。”地魔兽摇着尾巴说着。
“这又是兔子耍的把戏?我已经受够了!”郭国还是看到它的眼睛一蓝一绿地闪。
“所有人都拥有一颗善心,你也一样。你看不到光明,只是因为你的善心被蒙蔽。你不是魔鬼,你只是在自己骗自己。”地魔兽吐着舌头。郭国突然发现,这只来自地狱的狗,虽然没有兔子一样可爱的外表,但是,能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出,地魔兽并没有害自己的意思。
“美丽的外表,掩饰不住内心的丑恶,粗陋的皮囊下,也可以藏着一颗善心。人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动物。世间的善与美,丑与恶,都存在于每个生灵之上,就像是兔子,它无非是发现了你人性中最脆弱的那一点。”
“可是,我已经走错了。走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我变态,我偷食那些冷藏在太平间里婴孩的尸体。我卑鄙!为了得到岚,我不惜加害无辜的林笑。”郭国越发地感到自己的丑恶。无助,自责,一瞬间涌上心头,他痛苦地双膝跪倒在地。
“可是,你帮助了苦儿,你也在试图原谅你大哥。童年的悲惨遭遇,让你迷失了自己,不要相信魔鬼所说的话。报复不会解决仇恨,只会换来无尽的悔恨。你愿意生生世世都生活在自责之中吗?”地魔兽走到郭国面前,伸出柔软细长的舌头,舔着郭国。“经历了苦、悲、乐、喜、生与死的考验,你就会明白我说的一切了。”
“别听它的。郭国,我们是同类,只有仇恨才能解决一切!”兔子总会在关键时刻出现。雪白的绒毛,在四处荒凉的地上十分得扎眼。
“善心,终究要打败魔鬼。要记住,你还有一颗善心。不要被眼前的事物所蒙蔽。”地魔兽朝兔子狂吠了几下,兔子显然没有丝毫的惧怕。
“善心?善心有什么用?你的娘做错了什么?可是,她被你爹压迫了一辈子。你的姐姐们做错了什么?她们无非是想找个好的归宿。可是,都被这些无情的规矩扼杀了。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还要遭受有钱人的欺辱和鄙视。他们活一辈子,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难道生在穷苦人家就有错吗?想想那些纸醉金迷、逍遥快活的有钱人,他们凭什么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他们凭什么要过得比穷人要好?你们不是常说平等吗?平等在哪里?而你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活在煎熬之中。世界根本不需要善心,把这些悔恨都统统地埋葬在黑暗里吧。”兔子不甘示弱地劝阻着郭国。
地魔兽的深沉低吼,让兔子开始有些骚动。“学会忍让,人们会明白你的感化之心。”
“忍让?忍让你会有复仇的快感吗?忍让?你会有大快朵颐的机会吗?忍让?你会得到岚吗?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出卖灵魂的你,剩下的不是空空的躯壳,而是把你的魂抛向整片黑暗。”
地魔兽转过身子,怒对着兔子,身上的黄毛根根竖起,两脚开始往后蹬,像一把上了弦的利箭,随时准备刺穿兔子。
“你想威胁我吗?”兔子一步一步往后退,被逼迫到乱石堆砌的墙角后,再也没有退路了。
地魔兽和兔子突然消失了。郭国的眼前,出现了破烂不堪的房屋。诡异凛风,刮起泛黄的落叶。郭国的思绪如一锅粥一般,不停地转动直至沸腾。“兔子,我知道又是你耍的鬼把戏。你给我出来!”
郭国双手抱着头,恐惧的情绪开始蔓延。
“不知道我怎么到这的?到了这又不知道干什么?抑或是这只是个梦?”郭国带着不确信的喜悦,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疼得直打颤后,才确定了一件事:这像是梦,而又像是真的。
郭国巍巍峨峨地迈动着步子。寂静得让人发慌的镇子里,透露出无限得阴森。这个镇子,很似美国西部牛仔时的模样。房屋门前的栏杆倒的倒,歪得歪,没有一丝规律。寒寂的小镇里,脚步声显得很是突兀。
郭国用手触摸着栏杆,真实的感觉,让原本还有一丝希望的他,开始绝望起来。到了这里,根本就是盲目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刹时,有些不知所措。小镇的荒凉,让郭国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
原本密密麻麻的思绪,让郭国看的脑袋疼痛,此刻,一下清晰了起来。鲜红的字眼,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眼前,‘欢迎来到鬼城。在这里,你们将与恶魔同舞’。
“嗷”的一声咆哮,猝然响起。郭国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黄昏的余光开始斜斜地照射在身上。白天即将卸下帷幕,郭国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恐惧和期待的心理,让郭国很是矛盾。
“这是什么声音?兔子的?还是地魔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扶着栏杆爬起来的郭国,白色的衬衫沾满了灰尘,强烈的好奇心作祟,驱使着他一点一点地朝声源处走去。
黄昏的阳光,将小镇笼罩在了凄美的景色里。那魂魄,就像是不停呼啸着的凛风一样,不甘地哀怒着,诉说着什么。郭国被拉长的背影,孤立在小镇的街道上。两旁的房屋,透过被紧闭的窗户,让他惊恐地感觉到,有无数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那感觉,像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尽管郭国已经体会过,可是,这感觉一出来,就更加明白。
的东西,让身体受自己的控制。 张开口呼救的声音,怎么也挣不脱嗓门喊出来。诡异的错觉,让郭国以为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一般。摇晃地走着,没有目的--应该是身体有目的,而不是靠大脑思想的目地走着,每走一步,就能听到一下回声。他甚至都能听到房屋里焦急迈步的声音,清脆而重实。
时间在阳光下一点点流逝。郭国的背早已被冷汗浸湿,那仅存的还受自己控制的意识,让他大概清楚了小镇的布置格局。这很像欧洲古老的建筑风格,井然有序。在迈步中,都能感受到这镇子以前的繁华。好几次,都错以为看到了人群熙熙攘攘地穿梭着,吆喝着。郭国的思想跟大脑都快分裂了。后果只有一种:疯。新鲜的恐惧无休止地钻进脑海里,根本负荷不起来,只能被动地接受,一点点地消化。
还好,意识受自己控制。接触的记忆,直接过滤到脑海里,让意识不去思考这些。而只去思考 ‘为什么会这样?怎样逃离?’。人的本能,在受到刺激时,开始迅速地发挥出来。孤独的郭国,开始拼命地回想往事,企图用存在已久,盘踞在心中的记忆,去攻击这新触你见过心上的泪,滴滴都是殷红的血吗?
你见过所有的风,声声都是嘶哑呜咽的吗?
你见过漂浮的云,片片都是孤寂失落的吗?
你见过,你见过,你一定见过。
而你,无音,无语,沉默是金。
始终是漆黑的黑暗呀,圣洁的白啊!
其实,你只有一种你自己才懂的颜色呀。
没有谁,会看到我在为你流泪的双眼。
没有谁,知道我为你充满泪水的眼眶。
更没有谁,明白在追寻你的旅途中,我的孤独与失落。
只有你才会知道,我有多少泪在流淌。
只有你,能计算测量我有多少伤痛。
从酒吧里被人抬出来,和着不怀好意的风,瑟瑟地发着抖。温度骤然下降,淡薄的雾水模糊了镜片。天空,这时候是墨绿的颜色。周围都是苍白生疏的景物,不怎么温暖,也不怎么冷漠,都不曾到过彼此的世界。郭国只感觉到整个脸是僵的,不知道从面颊处滴下来的是水,还是酒,抑或是血。他颤颤地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路边。整个世界又变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