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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梦兔告诉我,没有白云山,就没有《VG》男士版。他是中国时尚圈里的一个传奇。对于一个刚刚踏足传媒圈的新人,白云山是再好不过的老师了。

白云山的媒体资历异常丰富。三十三岁之前,他涉足的领域包括杂志、报纸、网站、电影、电视和新媒体。大学毕业以后,他先在《中国时代周刊》担任记者和编辑。那是90年代初期,中国基本上没有一本像样的周刊。这本周刊凝聚了当时中国最杰出的一批媒体人。他们中间一些有留洋背景的同事,把美国和欧洲先进的传媒经验带回中国。仿照《TIME》的样式,在报道方式和写作角度上都极具新意。成为那段时间中国媒体圈里最引人瞩目的一段佳话。他的那句“伟大的杂志就像一面镜子,也像一面窗户”。被很多学传媒的知识小青年奉为经典。很快,他就用多产和深刻的报道奠定了自己在这本新创刊不久杂志里的地位,三年之后,就当上了杂志的副主编。

他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代表作之一,是对一起农村灌溉工程腐败事件的调查。那时候很少有媒体对贪污腐败问题直言相对,更不用提深入的调查。他走访了事件涉及的将近五百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写了一篇长达三万字的封面报道。这个报道震惊了当时的传媒圈。甚至还被美国《新闻周刊》、德国《明镜周刊》、法国《竞赛报》和英国的《金融时报》的“环球媒体聚焦”板块列为推荐内容。日本的《朝日新闻》甚至称,这是“中国媒体民主化进程中的标志事件”。

白云山就任《中国时代周刊》副主编一年以后,没人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辞职,投身于电影纪录片的拍摄。虽然在这一年里,更多重大的有影响力的报道持续的诞生,杂志内部也在讨论决定再过一年将由他继任主编,但是白云山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年,他和一个小型的电影拍摄团队,待在河南一个艾滋病村里。就此消失公众的视野。随后,一部最早记录中国艾滋病人生存状态的独立电影纪录片完成了。这又一次震撼了中国。CCTV一分未剪的全片播放出来。并一举拿下当年很多重要奖项。一些国外的纪录片公司纷纷处高价购买他的杰作,甚至出资支持他的第二部作品。

90年代中后期,互联网在中国迅速的攻城略地。搜狐新浪网易腾讯群雄争霸。白云山又出人意料地与人合资,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关注时尚的网站。他们为很多门户网站提供时尚部分的内容,也将国外时尚的最新资讯转译到中国。他还是最早在网站中运用新媒体思路的一批IT精英。他曾经为《经济参考报》写过一个网络新媒体的专栏,受到了不少人的好评,也影响了当下轰轰烈烈的网络个人创业。

1999年的时候,他再次回归杂志出版业。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男性杂志《MR.POP》担任主编和助理出版人。在他之前,这本杂志即将奄奄一息。广告收入跌入谷底,内容也平庸无奇。当时中国所有的男性时尚杂志加在一起不超过五本。但是2000年以后,各种男性时尚杂志纷纷抢占市场,争夺广告,拉开了一场新的传媒战役。他用了四年时间,让《MR.POP》的广告收入和品牌影响力占据了全部中国男性时尚杂志的半壁江山。远远地把对手抛在身后。他也一跃成为中国身价最高的杂志经理人之一。

经营《MR.POP》期间,白云山开创了中国时尚杂志里的很多先河。他是第一个在时尚杂志里向读者赠送电子阅览器的主编。他说,中国的男人应该懂得怎样在信息社会里更好的生活;他也是第一个把全球最顶级的设计展览吸引到中国首展的主编。他说,我们的生活应该简于形式,精于内心。

2004年,已经高调进入中国多年的美国凯仕出版集团决定在引进《VG》、《浮华世界》、《魅力》的中文版后,再次创立《VG》男士版。他们花了两年的时间,观察中国男性杂志的风云变化,为这本全球男性时尚圣经寻找新的掌门人。最后他们确立了三个候选人:《MR.POP》的主编白云山。《FASHION》的主编达达以及《名利游戏》的胡晓立。经过长达半年的轮番面试和考察中,白云山众望所归地拿到了这顶皇冠。

他以天价的转会费加盟凯仕集团。仅仅用了一年,就将原先的《MR.POP》踩在脚下。在广告和品牌影响力上重回王位。他赋予了这本超过一百年历史的时尚杂志新的语境,在中国的文化结构中寻找到了它最佳的生存方式。一次又一次别出心裁的市场活动和富有创意和深度的时尚报道让《VG》男士版时常成为传媒关注的焦点。 他对我说过,人的影像生有双目,以此来应对世间的所有颜色和一切图像。

和《VG》主编的盛气凌人相比,白云山幽默风趣,将人际间的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无论是面对性格古怪的编辑。看上去有些疯癫的公关。沉默无语精于算计的广告客户。虚伪造作的超级巨星。也许还包括那些死而复生的鬼魂。他总能找到一种方式让所有人都快活,但又能感受到他的权威。

在工作中,他的话并不算多。但每到选题会他主持会议和总结陈词的时候,总是准确有力,观点独到。他对一切跟人相关的事物似乎始终处在观察状态。

如果中国要评选“最具绅士气质的50名”男性,他毫无疑问会入选。他的温文尔雅让办公室不像一个屠宰场。但一旦某个员工的专业水准和持续降低的时候,他对于品质的严苛就会对其提出红色警告。他形成了一种氛围。编辑部所有的人都把他对于品质的追求当成工作的标准。对于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来说,如果他不属于这一卦,那就可以收拾背包,立马走人了。

《VG》男士编辑部最大的禁忌也与白云山有关。两年前,《VG》男士版举行了杂志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年度酒会。在这个酒会上,张曼玉、巩俐、章子怡、成龙和周润发等国际巨星都悉数到场。还首次邀请了奥斯卡影后Charlize Theron和歌坛天后Celine Dion。这次年度酒会的场地选在了七九八艺术工厂某个宽敞的广场上。由一位德国建筑师特别设计和专门搭建了这个半室内的舞台。所有发言和表演的嘉宾都会从后台登上一个十米高的围台,伴随月光和音符,享受耀眼的熠熠星光。

白云山是在凯仕集团大中华区总经理的致辞之后,第二个上台讲话的。也许是过于兴奋,他在发表完那篇令全场起立鼓掌,激动人心的言辞之后,不小心将讲稿掉在了下台阶梯的边缘。他当时非常绅士地向台下点了点头。弯腰准备拾起脚边的无心之过。但是设计师过于强调这条十米高阶梯的视觉感,而没有预料到一个绅士感十足的时尚主编在俯身捡起自己的讲稿时从上面翻滚下去的危险。白云山毫不含糊的从最后一个台阶滚到了第一个台阶,速度极其匀称。当时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持续了五到十秒。在这段空白中,白云山优雅地站起身来,用手轻轻地整理了下头发,再次向全场微笑致意,然后像一场无声结束的小雨,消失在晚会结束的AfterParty里。从此,编辑部里所有与摔倒有关的词都被禁止。摔。倒。摔倒。倒下。滚动。颠簸。翻来覆去。甚至连语气词“我倒”,也被列为高危词汇的条目。

但是并不能因此就判定白云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他在每年圣诞节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花园豪宅里举办跨年派对。邀请编辑部里所有的编辑参加。他是《Cosmopolitan》杂志评选的北京年度“黄金单身汉”之一。但是私人生活却低调的让人蒙在云雾里。他从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对外宣布任何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工作之外的白云山是谁也解不开的谜团。关于这个从20世纪到21世纪的谜团的最新解释是,白云山是一种秘密宗教的教徒。这个世界上快要灭绝的宗教要求他的教徒清心寡欲,保持灵洁。据说世界上很多明星都是这个宗教的教徒。

在来到《VG》杂志第一个圣诞节,我也被邀请到这座秘密花园里。我在这位中年型男的宅邸里漫步。拿着一杯嘉士伯走上二楼的书房。“密室幻想强迫症”再次发作。我在二人高的书架之间寻找那个神秘的按钮。搬开一本《西游记》,也许就能看见一个“盘丝洞”。我把目光聚焦在右上方的那本福柯的《性史》。我踮起脚尖,伸出手准备享受中彩票前的欢快。没想到却撞到了身边的一架人骨艺术品。这个刚才被我忽视的,高出我二个头的巨大骷髅头,直接掉在了我的头上。酒瓶被我在黑暗的惊叫中一扔,挂在了这个无头将军的私处。

从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被邀请参加过豪宅里的美妙聚会。

如果说《VG》杂志的女主编是一个纵横江湖的无敌女金刚,那么白云山就是一个让人能找到弱点的正常人。孔子在《礼记》里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白云山是就最好的身体力行者。他用自己持久而坚定的意志力贯彻着这条千古真理。

他几乎尝遍了中国的所有美食。每天在他的办公室里都会出现三种以上不同的风味食品。每天都不一样。他用行动告诉我,人生是在美味中修炼的。在办公桌底下,有一个紫砂的煲粥电器。他通常工作到午夜十二点。但即使是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至少也有一碗可口清香热粥陪伴着他。他一周只去三次健身房。却丝毫不妨碍他一边咀嚼这西班牙烧烤牛肉干,一边保持没有被“中年身体危机”影响的令人称赞的身材。

对美食的兼容并包并不意味着他对食品材质的要求有所降低。正如在面试时那张漫长的食谱的附属条款: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机食品主义者”。他从来不去菜市场,所有的菜品和食物都由有机食品公司配送到家。一辆载满高价蔬菜水果和生活用品的黄色面包车每周会送货两次。他会站在家门口,张开双臂欢迎这些来自大自然的恩赐。

使用“恩赐”这个次并不为过。如果了解有机产品的诞生过程,就简直可以用“神赐”来形容了。比如牛奶。超市里的袋装和桶装牛奶和“有机牛奶”一比较,就变成了一种工业垃圾。有机的奶牛都生活在没有污染的高山或草原。它们彼此之间相处愉快。拥有足够充足的自我空间。它们把清泉和青草吞到肚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下午的时候,牧场的工人来放古典音乐。蓝天和白云在纯粹的天空流淌。奶牛们像电影《音乐之声》里一样围在一起。在山区草场之间放声歌唱。

而一般的奶牛,都被关在大工厂的笼子里。它们稍微动一下身子,就碰到了对方。大桶的人工饲料被倒在前面的凹槽里。不管能不能挤处牛奶。冷冰冰的机器挤奶器,都会定时过来骚扰。有科学家断言,这样的奶牛十有八九都患有忧郁症。这样充满着忧郁的乳白色液体被装进瓶瓶罐罐。放在超级和商店的货架上。贴上营养丰富的标签。它们价钱只是有机牛奶的十分之一。

白云山深知有机食品的得来不易。在对待饮食这个问题上,他慎重而有原则。每次都像在与神共舞。喝牛奶的时候,他会配上野菜面包。这时他自己发明的一种主食。他从当地的农民那里买来山上的野菜,混合着高山玉米粉(有机认证),烘烤成片状的面包。

我深感自己生活品质的匮乏。想认真地学习怎样成为一个优雅的绅士。我拿到一些有机食品文化的资料开始鞭笞自己。在其中,我看到这样一段话。

“理查德,这个多年研究有机食品和人类先进饮食方式的教授坚定的认为:牛奶是给牛喝的,人最好喝人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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