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百象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佝偻着身子,卷缩在豆腐块大的房间角,那散发着难闻的恶臭的茅坑旁。
管军无奈的叹了口气:“夏百,有人探视你,你出来我带你去梳洗一下,来人说是你的朋友,见一见朋友你的心情或许会好一些,再说,你也该有你担心的人或事吧,可以通过你的朋友了解一下啊,是不是?”
管军象哄小孩子似的诱导着,其实他一直很困惑,夏天是本市相当出名的有钱人,按他的推理,富在深山都会有远亲,可是这个闹市中的富翁,在他死后,除了最初有个律师来看夏百,被当时正绝望的夏百拒绝后,就不曾看见有任何的亲人或朋友来探望这个落难的夏百。后来听别人说了才知道夏天本身就是孤身闯荡的,自然没什么亲人了。
管军是希望有人来看望夏百的,那样或许对他有一定的帮助,也曾找领导谈过,开始时领导还是很担心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夏百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整个来个采取不管不问的措施。
管军没心思去揣摩领导的心思,但是现在终于有人来见夏百,他心理还是相当高兴的,他希望夏百好起来振作起来,不然这个青年就毁了。起码精神垮了。
夏百动了动身子,这些天已经疼痛的有些麻木的心,动了动,会是谁?但是不管是谁,起码可以打听一下家里的事情啊,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急切的想知道家里的一切,还有其他的一些事也是此刻他突然想起来的,比如百万和——可心。
这半年来,他第一次想起了除了老爹的死,一些其他让他惦记的事。
有些笨拙的站起来,有些吃力的挪动着脚上的铁链,弯着腰走出禁闭室的门,依旧空洞的双眼里有了丝淡淡的期盼,越过管军,夏百缓慢的往外走。
他脚腕上的铁链,是狱方因为在他一次自杀未遂后,怕他再胡来而锁上的沉重的铁链,其实这锁链也不单单是为了他寻死,最主要的,上面发话,这是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问题犯人,而且天生神力。
跟在夏百身后的管军很高兴,看着前面有些艰难的缓步行走的夏百,从后面第一眼看到的是夏百那因为长期不好好吃饭而异常瘦弱的身子,和那弯着的细细的腰,管军发自内心的希望这次探视能让夏百振作起来,他现在如此的颓废,是管军非常不愿意看见的。
管军看着前面的夏百,不由得又象个老太婆似的唠叨着:“你又没冲茅厕,你还年轻,这么颓废对得起你的亲人吗?要振作起来,不过两年的时间,再说从拘押算起剩下也就一年多一点,很快就过去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夏百已经懒得听这个好心的狱警那魔音般的唠叨。
也不知道是为了摆脱这种他有些熟悉的罗嗦,还是什么,他渐渐的加快脚步,也不看四周,径直的往前走着。
“别着急,你先和我去梳洗一下,这么脏乱,你的朋友见了会担心你的,听话跟我来。”跑上几步,一把拽住象没听见他说话,依旧自顾自乱走的夏百。
“哎呀,再说了,你走的方向也根本不对,别乱走啦我带你去。”管军拽着固执的不说话,只是执拗的企图挣脱他的夏百。
他放弃了,看得出,夏百压根没心情打理自己的,他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看见他是什么心情,他只是被心中某种执念支撑着,急切的想尽快看见来人。
没有在意身边走过的同事有些诧异的目光,管军象牵着孩子似的,温和的拖着夏百瘦消脏污的手,径直朝会客室走去。
来到会客室门口,还没等管军报备,夏百就粗鲁的推开管军,使劲的推开会客室的门。
偌大的会客室里,只在对面的玻璃窗后站着一个女人。
准确的说,该是女孩子,夏百有些好奇和评估的打量着站在那里也同样打量着他的女孩子。
感觉应该是二十五六,或更大点,但是那简单的眼神却让他感觉这女孩子更象个在校大学生,那张淡然的不染世故的脸,让人猜不出她实际年龄。
一向冷静理智的司徒若,在看见夏百的瞬间心理狠狠的震动了一下,这个男人那清冷,急切又有丝凶狠的双眼,流露出恶狼一样的光芒,其神情准确的形容,更象只暴躁易怒的困兽,凌乱的头发,和脸上那乱糟糟的一看就脏忽忽的胡须,浑身皱巴巴的衣服,显得他越加的狼狈困窘。
夏百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对面明显很惊讶的看着他的女子,抓起前面的电话,用眼神示意对方也快拿起电话。
惊讶过后,司徒若向前一步,拿起挂在窗子边的话筒:“我叫司徒若,你父亲的朋友。”没有等对方询问,她首先介绍自己。
‘父亲’二字,使夏百的心狠狠的扭痛着,为了抑制住这揪心的疼痛,忘记了问他心中急切想知道的事情,脸色瞬间的转变着,猛的抬头看着对面淡淡的看着他的司徒若,在对方清单冷寡的目光中,他看到的是一种深深的探索和一丝淡淡的失望,这眼神马上刺激了他的神经,恶狠狠的圆睁着双眼,他有些恶毒的看着对面这个气质清冷高雅的女子:“哦?朋友?还是情妇,我所知道的,自称是我父亲朋友的,只要是女的,就是和他有一腿的,现在我不管你有几腿,快说你的来意,我没兴趣和你多罗嗦。”沙哑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慌乱和厌恶。
冷冷的看着夏百,司徒若的眼神由探究和同情转为冷漠和厌恶,她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冷冷的和夏百对持着,她很失望,为夏天有这么一个儿子。
夏百见司徒若一脸不屑的打量着他,顿时被那目光刺得更加的暴躁,象只被激怒的暴躁老虎:“妈的,是不是我老子没弄爽你,现在跑我这来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老子没兴趣看你那张名不正言不顺的寡妇脸,你再不放屁说出你的目的,老子就走了,老子看着你那张脸就觉得恶心。”
夏天暴躁的蹦起来,指着司徒若骂着,被闻声过来的狱警狠狠的按下身子:“7812,注意你的言行,不许喧哗!”
夏百狠狠的甩掉狱警的手,然后站在那,恶狠狠的看着司徒若。
按照他的个性,是绝对没心情见和父亲有关系的女人的,但是心中的惦记,让他虽然恼怒着,却依旧执拗的拿着话筒,盯着对面这个有些古怪的女孩子。
其实他的直觉让他断定,这个看着就单纯的不染世俗的女孩子,根本就不可能会是父亲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但是还是象个最别扭的孩子,站在那里倔强的维护着他那脆弱的自尊。
父亲的死让他一下子就崩溃了,他一下子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那么深爱着父亲,以前所有的怨恨,其实都是为了掩饰自己对他的深爱,在他内心,其实早就原谅了父亲,却惯性的表达着自己的恨,否则他就觉得自己背叛了冤死的母亲。
看着面前的这个有些奇怪的女孩子,夏百一下子就想起了父亲,那个总是看着不着调的父亲,那个虽然花心,却尽力的掩饰着自己的行为,在他面前不敢乱看女人一眼的父亲,那个不管自己多荒唐,都一直是边唠叨着,边依旧不动声色的在自己的卡里余款不多时,及时的给他重新打入庞大数字的父亲,那个自己给惹了大麻烦,还不忘记骄傲的夸奖自己很有英雄气概的父亲,是啊,那个实际上宠溺自己到了没原则的父亲,三十八岁就为他挑起一切的年轻父亲。
原本凶狠的眼,突然涌起的潮湿让夏百连忙仰头看向天花板,使劲的眨巴着眼睛,不再去看司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