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岛家的船队已经投降了,但是海面上并没有平静,一些船只沉没而跳海逃生的水手还在海里扑腾着。朱厚炜给朱远使了个眼色,于是救援行动开始了。
比速度与灵活性,那绝对是飞剪船的最大优势,此刻,他们的救人行动也最快捷,开到逃生的水手附近,即使语言不通,这些水手也知道要往船上爬去。没人会想用自己去喂海里的鱼。
而受损的几艘船也在舰队过去之后,由水陆营战士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地做了俘虏。这很让朱厚炜感到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东瀛的军队似乎特别注重武士道精神,动不动就是嘴里高喊什么什么万岁,分分钟切腹自尽,没想到现在却是投降的这么干脆。其实武士道精神是在几百年后才发扬光大,成为军人的重要品质,最重要的是他们效忠的对象是天皇。而在这个时候,基本只有武士才会注重。
而这些水手不是武士,而是海盗,而且他们效忠的是来岛家,这份忠诚只有在顺风的时候才会达到最大。
接受俘虏正在有条不絮地进行中,几条船也被拖入了舰队,由水陆营的士兵控制。而朱厚炜正在关注那支围观的舰队,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因为刚才水陆营的舰队队形没有达到最佳,要进攻的话正是时候,而对方却没有动作。
突然,对方的旗舰慢慢地往水陆营的舰队靠近,朱厚炜和朱远都看到他们虽然都带着武器,却没有持在手里,看来没有什么恶意。朱远看到这样的情况走到朱厚炜身边,低声问道“二少爷,现在怎么办?”朱厚炜沉吟了一会儿,放松了身子淡淡说道“让他们上来说话吧。怎么说也是打击海盗的,不管身份如何,也不要过于逼迫。”
水陆营的舰队重新排好了阵型,因为有底气,所以炮舱的小窗子都关上了。看到这一幕,对方甲板上的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海上的好手,在这大明沿海从来没有怕过谁,但是今天,看到这些威力巨大的铜铳也不禁有些发怵,这种力量已经不是靠着武艺胆量能抵挡的了。
过了二十分钟,那艘大福船已经离着朱远的旗舰不足百米,甲板上双方的表情都可以用肉眼看清。只见对方船头站着一人,个子中等,也就一米七出头,皮肤黝黑,头发有些花白,常在海上,可能外表看起来要显老一些,身上一身绿袍,左臂包着纱布,隐隐透着红色的血迹。站在船头就像一颗苍劲的松树,巍峨挺拔,表情严肃,再加上一脸的络腮胡,看着豪迈中带着几分威严。朱厚炜和朱远眼神突然一愣,心想这人肯定是军中人物或是曾经当过军人。
那人突然抱拳一礼“某乃杨希恩,不知是哪位将军当面?”声音洪亮,即使隔了这些距离也像就在耳边喊话。朱远也站到朱厚炜前面,挡住了他的身体,同样抱拳一礼“将军不敢当,我们是天津水陆营的,我是中官朱远。还请上船答话。”说着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朱远的话,对面的人也都听到了。杨希恩没等身后的众人说话,直接就答应了“恭敬不如从命。”转头喊了句“靠上去。”老大都发话了,后面的小喽罗只好听命。
不多时,两艘船并排靠近,对方的船舷处放下一块搭板,杨希恩独自一人从船上走下。怎么说走下呢,两艘船吨位来说,水陆营的还要大些,但是建造的时候为了使船的忠心降低,消除了许多上层建筑,于是吨位差不多的两条船,大福船的船舷要比这里还要高一些。
杨希恩单刀赴会,让朱远和朱厚炜都不禁高看两分,这人做事果断,胆气过人,令人心生好感。
人家的诚意摆出来了,于是朱远上前迎了几步“见过杨壮士。”杨希恩回礼道“见过朱将军。”
“不知杨壮士此来是为何事?”朱远也不罗嗦,直接发问。杨希恩神色自然地说道“不知天津的官军到福建有何贵干,若是追击海盗的话,我们李家倒也可以帮上些忙。”
“李家?”朱厚炜和朱远都不禁小声嘀咕。江南的大姓他们都有所耳闻,但其中称得上号的却没有李家。
看到了朱远的疑问之色,杨希恩解释道“李家如今是做海商的,平常不在岸上活动,朱将军没听过也是寻常。不过李家的前任家主将军可能听过,李道奇。”朱远和朱厚炜都恍然大悟之后又有些震惊。
弘治五年,杭州有大股倭寇侵袭,大小船只竟有两百艘之多,民间只知道是倭寇,但是其中却有大部分都是汉人海盗。杭州可是大明数得上号的繁华之地,在这关键时刻,福建水师都督李道奇尽起水师前来支援,联合江南水师在杭州外海大战两天两夜,最终,两败俱伤,参与战斗的最高将领李道奇身中数箭,血流不止,仍大呼“杀贼。”最终不幸牺牲。不管是明鉴还是官场,对于这个人的评价都很高。
以朱远和朱厚炜的年纪照理说是不知道这个人的,但是因为重视海军,因此从大明开朝以来所有的水上战斗都会拿出来讨论学**结。当时敌我双方战力悬殊,最后虽然打成两败俱伤,但是总损失上来说,敌人要远远多于官军,甚至因为后继无力无法战斗只能逃跑,这才解了杭州之难,其中,李道奇功不可没。正是有了他高超的指挥才能有此乘机,要知道当时官军加起来船只不到五十艘,人数也不到敌人半数。
看到朱远的神色,杨希恩带着骄傲的眼神微微点头。朱远有些恭敬点头“原来是正清(李道奇的字)公门下,失礼了。”杨希恩欠身回礼,没有答话。李道奇虽然有名,但是他的后代是谁,现在李家的家主朱厚炜和朱远却是无从得知了。但是杨希恩既然提出要帮助,总得给人一个回应。
朱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朱厚炜,看到了他微微点头,于是对着杨希恩说道“杨壮士,我们已经得知几日前你们已经和海盗大战。如今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不如这样,附近的海面我们也不熟。不若让李家的人给我们引路,带我们继续追击余敌。还有就是如今我们船队里有不少俘虏,还有一些水土不服的士兵,还请李家帮我们安置一下,等我们回来在一并带走。当然,所有花费我们水陆营一并承担,若是住到海盗头目,功劳也会给李家,我们不会让李家受委屈。”
杨希恩却是饶有深意地看了朱厚炜一眼,然后就被黄公公和洪玉挡住了视线。但是黄公公今天来得及化妆,也就是没有带上胡子,他的特殊身份似乎一下就被杨希恩看穿了。连带着朱厚炜也引起了杨希恩的注意。杨希恩点头说道“别的我也不能做主,但是朱将军说的我们都可以应下。不知这位小公子?”
被发现了,朱厚炜倒也没什么畏畏缩缩的,直接来开挡着身前的两人,微笑着上前几步,平淡说道“先说好,别行礼。我是偷跑出来的。”朱远和洪玉都无奈地看向黄公公,黄公公也是老脸一红,低着头不看他们。朱远接着朱厚炜的话说道“这位是当今福王殿下。”杨希恩不大的眼睛突然睁得滚圆,虽然朱厚炜刚才有言在先,但是离得近的几人还是看到了他双腿微微弯曲,还好裤子宽大,没让远处的人发现。
朱厚炜却是看到杨希恩的神色有些激动,于是问道“不知杨壮士以前是否在军中待过?”杨希恩平缓了心情才开口“说来惭愧,年轻时的确在五千营待过。”朱厚炜却是想到了什么“不知杨壮士可认识杨牧?”杨希恩又有些激动了“就是在下。”声音已然有了几分沙哑。朱厚炜微微叹了口气“果然如此,爹爹曾经与我和哥哥说过,京营之中,以五千营最为精锐,而五千营中杨牧杨指挥使年轻有为,治下有方,勇猛善战。可惜竟辞官归隐,自此,五千营不复往日。”杨希恩顿时嘴唇微张,不停颤抖,眼中也是流出眼泪,然后极力地压抑住激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没想到陛下还记着罪臣,罪臣.....”到了后面已经说不出话,朱远连忙劝道“杨将军不必如此。”朱厚炜也是安慰道“当年料想杨将军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爹爹虽然可惜,但也能谅解。”
杨希恩忽然用衣袖抹了一把脸,笑着说道“使不得,我早已不是将军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