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泉别墅山庄金碧辉煌,设计者别具匠心。每一幢别墅尖顶,红釉小瓦在霞光的映照下,犹如印象派画家散散点点的笔触;将逝未逝的余晖,给别墅的尖顶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加之茸茸草坪衬出绿油油的底色,从皇泉山顶往下看,一片金光灿烂,流光溢彩。
一群身着蓝色工作服的青年男女,匆忙而又节奏地挨家挨户送奶。田雪在家洗完澡出来取奶,天色暗了下来,门前的路灯倏忽一亮,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
抓住他,抓住他,一阵吆喝由远而近,她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身旁一闪,溜进别墅的花丛中,田雪欲言又止。一阵纷沓的脚步由远而至,两个穿工作服的保安张口气喘地站在田雪面前。田雪是个热心人,家里的废纸废品,她都是白白地送给他们。一个保安喘过气来,非常客气地问,田大姐,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这里跑过去了吗?田雪犹豫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另一个保安解释说,一个小偷,这小子胆真大,撬门卸窗,差一点让他得逞。
田雪回头望望花丛,她在想两个保安与小偷在花丛中扑打在一块枝折花落的情景。那些花是她精心栽培的,美得如同月中仙子,她怎么舍得因为一点意外而让她们受到伤害呢?田雪走神不语,两个保安产生错觉,以为她生气了,很不好意思地和她道别,又去别的地方察看。
田雪忐忑不安地从奶箱里取出奶,男人从花丛中站了起来。似曾相识,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男人近前道谢,说,田大姐,保安叫你我才知道你姓田,在这以前我是不知道的,我和田大姐有过一面之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俗人了。田雪终于想起,他正是在"莲心亭"夜宿的那个男人。田雪不解地问,你叫什么,你一身力气怎么干起那样的事来?
男人说,我叫春来,大学毕业找不到正式工作,在一家装修公司打工。13号别墅的主人是我所在的装修公司老总,他拖欠我们工人一年多的工资,我带领工人去市委上访,有理有据申请了劳动仲栽,他被迫发给了我们工资。棒打出头鸟,只因我是领头人,他打击报复我,三折六扣,把我的工资给不全还不说,不让我干,还找黑道的殴打我威胁我。我气愤不过,想从他别墅里找回一点损失,没想这里的看守这么严。
田雪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这里重要地点都有监控器,今后你可别再来了。春来说声谢谢大姐,转身欲走。田雪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而又急促地说,慢着,这会儿所有的保安都会出来巡逻,你出去肯定是没有出路的。他们找不着有可能还要踅回来,你先进楼躲躲吧。春来略一思忖,说,不打扰大姐了,出了大门就是娘娘湖夜市,人多影杂,我跑得快,他们是逮不住我的。未等田雪说话,这个叫春来的青年男子,一阵风奔跑而去。
田雪一夜未眠,脑海中总是浮现春来一双忧郁冰冷的黑眸,心有灵通,一见如故,深邃的目光似乎要把田雪吸了进去。回想起来,这种感觉第一次与春来相见就有了,只不过沉在心底最深处,没有浮到女人心如死水的上层来。如今,她心里隐隐有一种牵挂,既陌生又新鲜。一个人不变的是气质,春来身上有初恋男友律言的影子。这个影子是农家子弟所特有的那种朴实与坚韧,也有着无奈的模糊和沧桑深沉。
田雪虽然从小生活在城市,但她对农家的生存状况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和认识。在律言老家的那些日子,她的灵魂有凤凰涅槃一样的超越和升华,对人以及生命的意义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和哲化。自从去过律言老家,她看透了一切。自然界的一切表象都赋予她醒来的感觉,逆着时光隧道,她看到了历史老人,看到了时空的另一面,看到了人与人的另一面。这种感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来自于她潜意识的玄虚,往往使她迷惘而又无法对这个世界把握,孤独无奈,仍是孤独无奈。
在律言老家,她把对律言所有的思念和悲痛化作一个实质过程--每年春耕秋收,她都要独自一人把律言父母二老赖以生存的两亩多地全部承担下来。在劳作的过程中,她把痛苦和忧伤深深地埋到地下,惟其如此,她苦难的灵魂才能为律言消失在遥远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