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一五一十的说明,我们在那艘船上的最后一天都发生了些什么,是很困难的。我只是凭着自己稀薄的记忆来展现当时的场景,而且对于事情发生的原委,我有太多不能解释的地方。我想把我们的故事写的真实详尽,然而现实情况却不能给我完整的素材。就算事后回想,我也觉得那天发生的事情超出我的想象了。
我一晚上没睡好,想必冯魂也是一样。我没睡好是因为关于将要发生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可以预料的地方;灰头发翻来覆去,估计是和我的情况恰恰相反。第二天早上起床,本来很普通的一天,因为灰头发的计划而变得非同寻常。我心中有期待,但是只能等待。
这个看似普通的一天是水星上的九月十五日。
到了早上八点,灰头发那边没什么动静,我就收拾好走出仓库。我穿过空无一人的食堂大厅,一步一步走到走廊尽头。我路过的每一个房间,每一间都是房门紧闭。我确实没见到任何人,所以也不担心有人会见到我。灰头发在我出去考察回来之后,就禁止我再出去。因为灰头发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专门的人员到走廊巡视,如果发现有人员随意走动,那个人将会受到很严厉的处罚。
“据说是这样。”灰头发躺在床垫上没有起来。
我顺势也在旁边躺下,躺着不睡觉我最拿手了。这之后一整个白天,我们都老老实实呆在仓库里没有出去。灰头发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这个白天他也没说几句话。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原因,我竟然又睡了几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把午饭时间都错过了,还好灰头发带回来几只煮熟的马铃薯。我自觉无趣,一下午的时间都在研究“潜意识”。可是没有工具,要是能拆开的话就好了。
到了这一天的晚上八点,灰头发让我穿上那一套新搞来的衣服。起初我以为是军服,是地火集团作为陆星政府到水星的先遣军的概念在先入为主,而且那颜色也好像。现在穿在身上,才发现就是一般的衣服,有普通的碳性纤维材质以及一条黑色皮革束带,倒是显得简洁朴素。灰头发带着我走出食堂,并没有带上他研制成功的毒药。
我们一路走到电梯那里,路上也没看到人。灰头发走到电梯那里,在操作键盘上敲打着什么,然后电梯旁边的墙壁上就出现了一条通道。灰头发率先走了进去,我迟疑了两秒也跟着走进去。算了,灰头发知道的事情,我没必要都知道。如果他有意隐瞒什么,又何必让我看到这些。
这条通道里没有向下的楼梯,斜上45度直通向最上方。我亦步亦趋跟在灰头发后面,走到通道尽头。灰头发照例输入一些东西,然后跟墙面几为一体的地方有道门缓缓打开。
灰头发就这样带着我混到了这艘船的甲板上。
所谓甲板,就是船在海面上供人活动的平面。我们那艘船进入海上模式的时候会有大概四五平方米的面积作为活动区域,也就是甲板。这是我在这艘船上待到现在为止,第一次从船里走出来。要不是听到海浪的呼啸声和有些轻微的摇晃,我几乎以为自己身处在一个露天广场,周围灯火通明,人山人海。
甲板上人很多,清一色都是我跟灰头发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我没有觉得他们是在按顺序站位置,但是感觉很整齐划一,人群中留出了可供通行的走道,除了一些脚步声以外,没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我觉得可能这就是将要发生“大事”的预兆,头皮马上开始发麻。灰头发孑然独立,直视着前方。我看到所有人,大概好几千人站满了甲板上的各个角落。大家都在用同一种姿势,直挺挺的站立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所指的地方,就是刚刚从天边升起的水伴星。水伴星此时几乎是一个满圆的状态,有几颗很亮的星星萦绕在水伴星附近。我恍然发觉这是一种仪式,而他们这种仪式的对象,极大可能就是眼前的水伴星。
刚刚升起的水伴星,有一种橘红色的光晕。我从没觉得以前看到过的水伴星有现在这样大和清晰,连水伴星上战争遗留下来的痕迹都看的一清二楚,我都可以分清那些因为核爆而出现的地形变化。过了一会儿人群出现波动,几个人走到人群的中央。我看到主持这个仪式的是站在甲板最前面的一个体型高大的高加索人。他穿着华丽的有点过头的衣服,拿着手里的一本装裱同样华丽过头的线装书,用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说着我有点听不懂的英语。
虽然听不大懂,但是当时的气氛还是起到了一些帮助理解的作用。我注视着水伴星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浩大跟渺小的对照自然让人产生敬畏。那个人吟诵完毕,合上书的一瞬间,人群忽然躁动起来。甲板中间自动让出一片区域,上面升腾起巨大的三维火焰,逼真的有点过头。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在船上发现了女人,她们成群结队在靠火焰最近的地方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在跳着某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舞蹈。甲板上突然发生的变化让我感觉自己突然回到了原始部落。灰头发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甲板上的人在跳舞,可我实在不能把它定义为狂欢,因为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欢笑。或许是没有音乐伴奏的原因,当时的我看着地火集团的这群人,不能表达心里的感受。
我有点头晕,还有一点想吐的冲动,看起来又是要晕船的征兆了。
灰头发示意我离开这里。我们重新走回那条通道,还没走到头的时候,灰头发停下脚步,打开了回二层的那道门。
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在回马铃薯仓库的路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灰头发刚才发生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