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漆从松木家出来，向上走，走到自家的路口，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向上去找大麻。
大麻坐在坝子上，借着黄昏的天光，看着一封信。信是女儿小麦的，小麦在信上说，自己不愿意当老师，所以，不准备报考师范专业。大麻希望小麦读师范，理由是女孩子当教师，是很好的职业。可小麦在信上说，她自己事情自己做主，她要出国，要报考国际贸易。
大麻把信捏在手上，有些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山漆说，怎么了？有些疲倦？没有什么，是小麦说她不读师范。
由着她吧，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
山漆坐下来，山漆等大麻平和了，说了他的来意。
大麻听了，苦笑了一声。大麻说，我早知道有这一天的。
山漆说，你怎么早知道？大麻说，我真的知道有这天。我们这上面，是躲不过去的。
山漆说，看你说的，仿佛这是个什么天大的坏事。
大麻说，我说不好是坏事是好事。我就是希望事情到下面矿区为止。
山漆说，你自己一家，不都在矿上吗？这是两回事。
我以为你是赞成的。
大麻回头看了看苍岭。大麻指着苍岭说，我们赞成不赞成那是小事。
关键是看它赞成不赞成啊。
山漆说，它有什么不赞成？它保佑大家都几百年了。大家过好日子，它还会反对吗？大麻说，我说不好。我一想到有这一天，心中就发慌得很。
山漆说，为什么？大麻说，你跟我来，我让你看一些东西。
大麻领着山漆，上了左边吊脚楼上红米的房间。
山漆跟在大麻的后面，山漆好奇地跟着，等大麻拉亮了灯光，山漆看到，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石头。
山漆说，这个，是石头啊。
是石头。你知道是哪里的石头？山漆走进去，拿起来，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山漆又看又闻，除了气味有些特别，却看不出别的意思来。
山漆摇着头。
大麻说，这些都是下面洞子里的石头。
山漆吃惊得站住了。山漆没有想到大麻会每天从洞子里背回这样的石头来。山漆仿佛不认识似的，望着大麻。
山漆重新拿起手边的一块石头来，在灯下认真观看。
山漆说，再怎么样，也是石头啊。你把这些石头背回来，想做什么用？大麻靠在门上，任由山漆看来看去。
这个不好说。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是喜欢，丢不下？山漆侧过头来，看着大麻问。
是吧。但是，我喜欢它什么啊？山漆数了数，大大小小的石头，有187块。
山漆问，都是一个地方的？是好几个洞子的。
你要是说了，我也给你背些回来。
大麻笑了笑。大麻说，那是不一样的。别人送来的，你总不知道它具体的情况。
山漆点了点头。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是收罗，你是在查看。
大麻走过去，拿起一块石头来说，这块是你原来那个洞子里的。
山漆走过来，看了看。山漆说，有什么特别的？不特别。它就是你原来去的那个洞子里的石头。只是，它在洞子里1500多米的地方。我是从那里弄回来的。
山漆没有说话。大麻继续说，也就是说，从我在外面的估计，这石头是在大龙潭潭底下的石头了。
大麻又去拿起一块石头来。大麻在灯光下，转来转去地给山漆看。
大麻说，这个也是你原来那个洞子的。你当然没有进去这么远。这石头在3100米的地方。
山漆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石头是在我们村子底下的石头了？我看是差不多的了。
山漆从大麻手中拿过去，石头有些沉。黑色的，在灯光下闪着幽微的光，有着温润的感觉。
山漆把石头放回到大麻原来放的地方。山漆拿起了旁边的一块石头来，这块石头黄褐色，上面黏附着泥土，凝结得很紧的样子。山漆问大麻，这石头是什么地方的？你对每块石头都记得清楚？大麻说，我记得。我按照顺序放着。你现在拿的这石头，是67号洞子里的。在2900米那样的地方。
你是说在青龙山下左溪下面来了？应该是。大麻淡淡地说。
山漆有些激动了。山漆抱着手，在屋子里走动起来。山漆说，你这石头，最远的是哪块？大麻去拿了一块起来。
白色的，多棱，在灯光下刺眼。
大麻把石头在灯光下转动着，大麻自己都不相信似地说，这个，有4300米远了。
哪个洞子的？就是我挖的这个洞子，朱老板的洞子。
山漆把石头要过来。山漆点了点头。山漆知道，这石头，也进了左溪了。
山漆把石头放下。山漆说，你都知道苍岭下面是个什么样子了。
不，苍岭哪是我能够知道的？大麻蹲下去，把这块石头动了动，把那块石头动了动。这些石头靠在板壁上，来来回回的，有三排。
山漆没有再问，他本来想知道，李老板那个洞子，现在进到苍岭下面有多远了。山漆也不清楚大麻究竟知道多少。即使大麻留心着，向别人打听到了具体情况，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山漆说，如果在上面来挖洞子，你也要背些回来？大麻说，我没有想过这事情。
山漆说，要是可能的话，你把这些石头贴上标签，弄个架子来，可以当苍岭的地下石头陈列室。
你认为这样有意思？大麻不喜欢山漆的建议。
对我们苍岭人，我是说对我们苍岭人有意思。
山漆站起来拍了拍手。大麻站起来。
山漆说，你考虑考虑。老板们上来开矿，县上，镇上都同意了。我们也是个机会，大家富裕，是大家的事情。
大麻说，我也很迷糊，我不能不去挖洞子，我也不能不同意他们上来开矿。可是，山漆，我说老实话，洞子开上来，我觉得是在往我自己的心里挖。
山漆走出了门口，正要下楼梯。山漆回过头来，对大麻这句话，惊愕得张大了口，说不出一个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