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诏令由王都而出,不久后便传遍了整个神州。
早已雄踞神州百年的姬家终于祭天地、拜神明,定下国号——姬!正式开国立代。
王都更名为“昭京”!
年号——原兆!
天下诸侯莫不震惊!
同一时间,昭京之中姬天子又颁下另一道诏令——处斩陈国世子陆议,罪状为其对琦玉玺主意图不轨!
与此同时,留国整军待发,准备征讨不臣诸侯陈国。
一时之间,神州沸腾,这两道诏令瞬间便让众人将视线重新汇集到了这神州名义上的中心——昭京之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那姬家天子欲重整神州王权的猛烈手段。现今的留国之主阮倾峰不就是他姬天子的亲娘舅吗?用他作刀,自是再合适不过了。陈国算不上什么大国,可却连接着中原与东南之地,如果能将陈国归于京畿之地,那么对于中原与东南之地的掌控自是易如反掌。至于诏令上所说的陆议之罪,那还不就是随便安个就行了,想那姬天子的姑姑琦玉玺主早已病重多年,而且从来都深居简出,哪能什么机会给一个在王都为质的世子意图不轨呢。
陈国之都季城早已乱成一团,市井百姓都纷纷哄抢物资,准备潜逃入他国而去。幸得护卫季城的城戍调集人马,将躁乱的人群控制住。
季城里那座很久没有修葺的宫殿中,朝会在一片争吵声中结束,那些早已得到消息便连夜卷好细软的臣子自是没什么心思再出谋划策。文官享太平,武将担生死,放诸今时今日的陈国朝会恰如其当,那群平常侃侃而谈,唾沫横飞的文臣们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有那些平常吵架总输的武将们,一个个站出来请战。
陈国之主陆屏岚继位已有数十年,虽然无功可也无过,因为临近京畿之地,所以平常行事总是谨小慎微。当初姬家诏各诸侯国世子入京为质,他陈国便是第一个响应。这些年,年年朝贡从未少过分毫,为的便是能让姬家人念上一份祖上的香火情。陆屏岚看着放在案几之上的诏文,长吁短叹,一方面痛心自己那死于非命的儿子,一方面则是为亡国之患担忧。曾亲眼目睹当初昆国亡国的他,如何不知道那阮倾峰的狠辣手段和狼子野心。
姬家天子的书案上有一份关于各地诸候王的考评,对于他陆屏岚只有一个中庸二字。
不管民间以及朝野上如何评价,这位陈国现今之主早在接到诏令之时,便已紧急派兵前往陈、留边境,又通令各地郡县开粮仓,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王,纪先生求见。”近侍宦官上前轻声道。
陆屏岚闻言神情一震,急忙道:“宣!”
不过片刻功夫,一名中年文士便被宦官迎进这书房之中。中年文士衣着精细,浑身上下打理得纤尘不染,眉眼通透,虽一身书卷气,却又与那寻常读书人不同,他入门后便躬身朝这陈国之主行了一礼。
陆屏岚急忙将他扶起,然后躬身还礼道:“请先生教孤应对之策。”
纪先生点了点头,撇了眼摆在案几上的诏令,问道:“我王现今是何应对?”
陆屏岚示意纪先生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先是派柳将军领五万兵马前往边境之处,然后上书昭京告罪。”
“从季城前往陈留边境之地,快马加鞭也要五日时间,柳将军恐怕是连城也进不了。至于传往昭京的告罪文书,我想连昭京都到不了,这种表面文章其实不作也罢。”
“那依先生所见,孤该当如何?”
“臣有一计,可先将这场不过一月便将亡国之战再拖上数年。”
陆屏岚心中一惊,这位纪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平常陈国诸多大政皆是出自于他之手,更是宫中多位王子、县主的老师,算是先王留给自己的一名贤士。听得他说不过一月便将灭国感到无比震惊,在他与朝中近臣的多番谋划中,陈国怎么也能坚持上一年的时间。
“还请先生赐教!”
纪先生望了一眼挂在陆屏岚身后的陈国地图,笑了笑说道:“季城距那玲珑大镇有三日路程,如果派我王亲军前往,估计只需两日便能到达……”
“玲珑大镇是此战之关键?”陆屏岚不解地抢问道。
纪先生拈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玲珑大镇多年来各诸侯国皆派有子弟前去历练,此时想必已纷纷离开,我王只需派人去此处和此处,将这些世家子弟虏获便可。”纪先生说着,隔空指了指两条驿道。
陆屏岚依旧不解,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纪先生喝了口宦官递来的贡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这番对陈国下手是姬天子一人之愿,未曾放之朝堂商议,所以留国必须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将我陈国灭亡,一月时间已是极限,到那时朝中也无人再敢有所异议。我王将那群世家子虏获,便放出风声,留国兵马凶惨无比,遇兵杀兵,遇民杀民,幸得陈国将士拼死救出那诸多世家子弟,迎至季城。接下来再在玲珑大镇附近上演一场小规模战役。那些世家之人未等到自家子弟,即便有所怀疑我等这番谋划,为了那些子嗣定然多方阻挠留国出兵。这样一来,便能将战事拖上一拖,利用这段时间将备战事宜准备妥当。待时机何时,将这群世家子弟各自送回便是。”
陆屏岚听纪先生娓娓道来,不禁笑意渐浓:“依孤看来,先生此计可行。没想到这帮平常没点用的世家子弟,还成了我陈国救命的稻草。”
纪先生轻笑了一声,说道:“他们身后的人才是陈国救命的稻草。”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王命亲军前往,若见一着红衣少女,约摸十七八岁,不可为难于她,将她带来见我便可。”
“那少女与先生有渊源?”
纪先生笑了笑,说道:“那是我的亲侄女。”
陆屏岚唤来宦官,取出随手印信,秘密嘱咐了几句,待那宦官出门后,望向纪先生问道:“纪先生,孤有一事相请。”
纪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我那闺女性子野,配不上王子。我王权请放心,先王曾有恩于纪某,陈国存一日纪某便会在陈国一日。”
陆屏岚被纪先生看穿心中所想,朗声一笑,也不再继续坚持,正色说道:“纪先生,这备战之事还需恼烦一下你。”
“我王放心,臣已拟好备战事宜八项,此番以为我王带来。”
陆屏岚大喜过望,急忙起身来到纪先生身前,接过那墨迹初干的锦书,一口气读完,连连称善。
陆屏岚收起那备战八策,望向纪先生问道:“先生为何不愿入朝为官?”
“官身不自在,臣自在惯了,现今教教王子、县主便可。我王切不可为难臣才是。”
“不敢,先生才学冠绝天下。先王临终时曾再三嘱托,要敬先生、尊先生。孤不才,这些年对先生虽不算亏待先生,却也并未优待。这危难之时,平常口若悬河的诸多文臣个个成了哑巴,倒是先生你念先王之情,为我陈国续命出微,孤惭愧啊。”
“我王如此,让臣惶恐了。”
陆屏岚话锋一转,轻声问道:“不知我那几个儿子,先生觉得谁不错?”
这一问,便牵涉到王诸之争,纪先生略作思索后道:“四子陆际云可堪大任。不过,我王若要为陈国留下一条后路,切不可选他为储。”
陆屏岚位于一国之主,对于纪先生未曾言明之处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孤将他托付于纪先生,不知可否?”
纪先生点了点头,起身行礼,踏门而去。
陆屏岚转身望向身后的陈国地图,苦涩一笑,纪先生言谈之间,两人都未将一事说透——陈国虽能苟延残喘,可终究逃不过灭国之灾。
陆屏岚重重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张诏令:“姬家已容不下陈国了。”
都说天下间的大事,影响不了穷乡僻壤地方人们的吃喝拉撒,毕竟山高皇帝远。
玲珑大镇却不一样,不过几日光景,便已是天壤之别,往日的叫卖喧哗声早已远去,饭馆茶楼早已歇业,连点烟火味也寻不见。
春末的和煦阳光照在玲珑大街之上,却透着股清冷味道,街上连个鬼影也没有。
一名少年唉声叹气,驾着马车走在玲珑大镇之中,这马车走得是要多慢有多慢。驾马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却苦着张脸,不时的还回头望几眼,只不过望一次伤心一次。
这少年一身书童打扮,正是前几日才来到玲珑大镇的皇甫顺,马车里没有那个皇甫家的宝贝孙子,只有一车的春宫秘籍。皇甫顺面如死灰,不时的望着自己的裤裆,心想着自己这还没用过的玩意儿,回去之后肯定就用不了了,越想越难受,抹了把眼泪,起身站在马车上,朝身后大叫道:“少爷!”
空旷的街上回音传了几遍,不过却依旧没回应。皇甫顺耷着脑袋,他着实想不明白自家少爷为何不跟自己回去,甚至于连那些无赖的小技俩都没用,就是一句话:“不回了!”
皇甫顺自然以家族大义相劝,可依旧劝不动。本打算用最后的不得已手段,下个药将少爷给弄晕了拐走,可少爷连机会都没给他,说了不回便将他赶出了门。
一定是那个叫纪渊的小子搞的鬼,皇甫顺愤愤不平,他记得那天晚上少爷领回来一个长相俊美的小子,说是叫纪渊,是少爷的好友。
那个小子一脸死了亲人的模样,都没说上几句话,后来少爷还专门跑去找他聊了近一个晚上,然后便死活也不肯回去了。
不管怎样,皇甫顺都没带回皇甫承沧,这要回到王都必然是少不了一顿活剐了。可这神州之大,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呢?
就在少年皇甫顺叹了不知多少声后,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蹄声响起。他回头望去,就看见一头蠢驴正朝自己傻笑,骑在驴上的书生衣着破旧,笑意温煦,他望着皇甫顺问道:“你可是要出镇?”
皇甫顺点了点头,打量着眼前这个书生。
“我送你出去吧。”书生说完便骑驴走在了前面。
皇甫顺有些错愕,他这当了十几年仆人,可还没被人送过,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则是不解。这玲珑大镇早已没几人,这书生是干什么?难道也是打算今日是出镇吗?看他这身打扮可不像什么世家子弟。
就这番思索间,那骑驴的少年书生已提前来到了镇门口,他没有回头,只是抬眼望着那块突然出现在镇门外的巨大黝黑石碑,眼神平静。
皇甫顺被那块石碑给吓了一跳,饶是他在王都多年见过不少世面,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石碑。他转身又望了一眼那间少爷所住的宅子,心中满是担忧。
“你可以走了。”
皇甫顺朝那书生行了一礼,驾马饶过那块石碑,幸亏他驭马之术还不错,不然被那巨大石碑所占,只剩下条堪堪一驾马车通过的小路还真过不去。
皇甫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驾着马车缓缓而去,他可知道身后车厢里的那些春宫图对于自家少爷的重要性,莫说是遗失了,便是有破损少爷都会跟自己拼命。
待见皇甫顺消失于山间官道间,骑驴的少年这才将目光投向了那块巨大石碑。他翻身下驴,走向那块石碑,回头望了眼那头傻笑的驴子,问道:“写点什么好呢?”
驴子依旧在傻笑,少年书生则以指作笔,在那“入镇”之后又刻下了两个字——送死!
“三日后,入镇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