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见他不该见他……”熟悉的,清脆的,能让他安心的声音,带着一丝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见我呢?”低沉的一句问话,惊吓到正在交谈的两人,白衣的少女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满满的慌乱,正是多日不见的小夏。
秦司渊本来只是偷偷的跟着齐飞,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完全没有想到会见到遍寻不见并被齐飞称为鬼的小夏。
她的手上正拿着一个纸袋,同上午齐飞装药的袋子一模一样,听到秦司渊的问话,悄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把袋子往他怀里一扔,再把齐飞向前一推,转身便跑。
齐飞看着小夏飞快的跑走,看着秦司渊沉痛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能告诉你理由,那是要由你自己……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希望你想起还是这样永远的忘记。”
秦司渊眼中的疑惑加深,却终于换上坚定的眼神与他对视:“不管如何,都谢谢你。”
——我不会允许她再跑掉。
大口喘着气,踢着湿漉漉的裙摆,不知方向的奔逃,小夏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街边的水洼中,不安的频频回头张望着,看着那个越追越近丝毫不见放弃的身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看来甩掉是不可能了,小夏索性停了下来,靠在街边商场的玻璃窗低头等着,一双白色的运动男鞋出现在眼前,秦司渊两手抵在玻璃窗上,怕小夏再次逃跑似的把她困在中间,小夏低垂着头,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雨还在稀稀落落的下着,路人急匆匆的从旁边走过,两个人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安静的僵持着。秦司渊叹了口气,托起小夏的下巴,她微微的扭过头去,依旧让湿了的发丝遮盖着眼睛,却没有推开他的手,也不开口说话。
“为什么……”他想问很多问题,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呢?”拨开她的发丝,清楚的看到她微红的双眼,眼泪一颗颗无声的落下来,砸在他的心头,酸而苦涩的痛楚着。
小夏欲言又止,终于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脚,扭到了。”
“你……总是这样不小心,怎么平地走路都会崴到脚呢。”
秦司渊蓦然愣住,然后弯腰笑了起来,习惯性地责怪着,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好像是很熟悉的画面。头昏昏沉沉的,身体热度不断上升,冰凉的雨都浇不灭心中燃烧着的火苗。秦司渊反映过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有些虚浮。却还是转过身体蹲下,对着身后命令。
“上来,我背你。”
“恩……啊,我自己能走的,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小夏点点头顺从的爬上他的背,双手环在秦司渊的脖子上。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自然,然后才像是刚刚反映过来一样尴尬的把头埋在他的脊背中闷闷的抗议。
“反对无效,驳回。我可不想给你机会再一次溜走。”
在感冒发烧生病的时候,还被雨淋会有什么后果?
秦司渊用身体深深的认识到了后果,一路背着小夏,走到房间门口,便如完成使命一般,脚下一软地歪倒在门边。
“你给我老实躺着不许动。”小夏连拖带拽地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沙发上,气势满满地扔下一句话,自己蹦着一只脚在房间里穿梭,拿毛巾,拿毯子,倒热水,翻出药箱和衣服。
秦司渊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想要驱赶着疼痛。小夏清澈的声音在耳边说着什么,微凉的手抚在他的额头上。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喃喃地吐出话语。
“不要走。”
“你很烫呢,要不我们去医院吧。”小夏温柔着拍拍他的手,轻声安抚着。
“不去。”头疼顿顿的传递着,神经一崩一崩的跳动似的难受,秦司渊带着几分焦躁地闹脾气般,“陪我,别走。”
“好好,我在这里,不走。”小夏声音轻柔的哄着他,任由意识有些不清楚的人抓紧自己的手,“要不要吃点什么?还是弄个冰枕会舒服一点?我叫齐飞把东西买回来……”
握着她的手,疼痛减轻了一些,心中一直空缺的地方被莫名的情感所填满,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似乎被无限的梦境纠缠。
梦到的是刚刚离开的中学,似乎还有更久远一点的记忆。蓝白两色的学生制服,教学楼南侧布满了爬山虎的整面墙壁,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发生的沙沙声,还有一个清澈熟悉的声音的在耳边轻轻抱怨着什么,微微扬起的嘴角,明媚如阳光般的笑容。
是小夏?这是怎么回事……
恍然间有尖利的声音出现,来不及躲开,纵身一扑的把前面乱跑的人搂在怀中,车轮与地面剧烈的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声音,四周乱哄哄的,浓稠的红色液体蔓延流淌,一双明亮的眸子慢慢的暗淡下去,话语轻盈的如拂过花蕊的清风。
秦司渊蓦然睁开眼睛,正对上小夏关切的眼神,然后如同被什么蛊惑了一般。
手臂支撑着身体,在沙发上抬起身体,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缓缓的倾过身体。
低下头,亲吻。羽毛般轻柔,小心翼翼的确认着什么一样。
没有推开,没有抗拒,小夏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身体也在颤动着,然后自然地闭上双眼,她接受,她回应,彼此的距离贴到最近。
糖衣药片的滋味,带着致命般的甜腻与轻微的苦涩,在唇间蔓延。
那些如枝叶般蔓延纠缠的往事,随着亲吻而重新种下的种子,在脑海中生根发芽,重新回复原来的痕迹。
小夏再一次逃跑了,在屋子里静默的气氛,被齐飞的到来打断之后。
齐飞拎着两袋东西,一脚踹开门,大声喊着:“宅急送特别服务。”然后被屋子中的状况惊道,呆立在当场。
小夏却像是被惊扰了的兔子般,不发一言的夺门而逃。等到齐飞缓过神来,首先便是扔下袋子,大步冲过来,揪住秦司渊的领口挥起拳头。拳头攥紧又松开,终于没有落下去。
“我真的很想打你,为什么你能把她忘的一干二净,让她那么痛苦,然后可以这样平静的出现在她面前……”齐飞望着离开的小夏背影沉痛的说着,“而我,居然愿意为了这样的你,冒名写那封情书,帮她买药买东西照顾你,我……我真的想看到原来快乐的她。”
“齐飞,我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
“你,真的?”齐飞急急的抓住他的肩头,“小夏知道了?”
秦司渊苦笑了一下,身体跌回沙发躺着,用手蒙上双眼:“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来了,她又逃走了。”
“还不是因为你。”齐飞低低的唾弃了一声,然后放松般的靠在沙发上大笑,“真是太好了。小夏知道的话一定会……你还不去追。”
“我没力气……扶我一把。”
“……我怎么认识你们这样两个笨蛋。”齐飞任命的充当起拐杖的功能,扶起秦司渊,“你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秦司渊毫不犹豫的吐出一个地点;“街心花园。”
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小夏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出神。手指轻触着自己的唇,脸上要烧起来一样,不是第一次的亲吻,却仍旧脸红心跳。
蜷起身体,把头埋在膝间。他会不会再次忘记,再次……他们第一次的亲吻,是三年前,她的生日那天。少年羞涩的向少女告白,然后在她的唇上印了一个青涩的吻,红着脸庞牵起她的手,许诺一辈子。
她也曾以为,他们便会永远这样的牵手走下去。
直到一年前发生的那一场车祸,她一时胡闹的在花园街边玩追逐游戏,却碰巧遇到了没有减速的醉酒司机。他护着她滚到一边,她流了很多的血,却只是轻伤,而他,却伤到了头部,几日昏迷不醒。
最后他醒来,记得所有人,却独独忘记了她,并且在她出现的时候精神出现狂乱的状态,甚至不管她怎样的努力,周围人怎样的提点,他都会在第二天自动清洗记忆再次把她忘记。
医生说,那是他的潜意识中认为她死了,不愿意去相信。所以,自我封闭了有关她的一切,并且拒绝接受。
所以,她离开,退出了他的人生,却又抱着一丝希望的,在他生活的附近远远的观望。直到那一天,他推开天台的大门,如同许久以前的那样对她微笑。
“司渊,上帝为我打开了那扇窗呢……”
“所以,你不应该再逃走了。”低沉的男声响起,惊醒了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小夏,秦司渊靠在齐飞肩上,向他微笑,唤出她的名字,“我回来了,小丫头。”
是的,他叫她小丫头。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叫的称呼。那时让他改口时,他羞涩尴尬了半晌,红着脸才叫出来,她毫不客气的吐槽着他的别扭,转过头捂着自己也泛红的脸颊。
小夏咬紧了嘴唇,害怕只要一开口便打破这个梦境般,慌张的四处张望着,想要逃走。
脚下一滑,向着地面跌去,小夏闭着眼睛,落入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你看,你总是这么莽撞,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小夏望进那双眸子中,里面是熟悉眷恋的柔情。她抱住他,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仿佛把所有的委屈抱怨都变成眼泪流出,嘴角微微扬起的是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容。
连绵多日的雨水过后,迎来的久违的灿烂阳光。
天空如同水彩渲染过泛出一种清透明净的幽蓝色,绵软的白云大朵大朵地堆在一起,如同收获时节高高摞起的棉花堆。
天台上,小夏看着手中的信,眼睛灵活的转动着,咳了两声,把它折成飞机,捏住尾巴,高高的扬起手腕,向着天空瞄准。
“十,九,八,七,六……”
倒计时还未完成,便被人从背后伸手取走了飞机。
秦司渊擦了下头上的汗,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要是我再晚来几秒,你打算真让它飞掉吗?”
“也许吧。”
“感谢上帝,我及时赶到了。”秦司渊再一次把折成飞机的信纸郑重的交到小夏手中,“那么,请和我交往吧。”
“如果它不落地,我就答应了哦。”
秦司渊扬起温柔的微笑,从背后搂住小夏的肩膀,小声的在她耳边恳求:“那它落地怎么办?”
“罚你写很多很多的信来折飞机,直到我丢烦了为止。”
和煦的风吹拂过天台,白色的纸飞机划过天空,小夏抬手遮住眼睛,靠着身后宽厚结识的肩膀上,眼神跟随着纸飞机悠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