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我又回到NJ，NJ发生了很多变化。地铁二号线开通运行。离开SQ到NJ我又要重新找工作，在茫茫的求职大军中，我才发现祖国人才多么过剩。面试的机会不少，好工作一个没有。不是公司不交保险，就是我被公司淘汰。有些公司地址特别难找，连自认为是老NJ的我都不得不买一张地图。
面试中有好多的有趣事，有的单位让你早上去面试，这是中规中矩的公司。竞争可能会很大。下午面试的公司不一定真招聘，可能就是人事部闲着没事给公司做做宣传，哪些星期天招聘市场的老HR都不是真心招人的。让你将近中午去面试，这样的单位成功几率很大。将近中午快到吃饭，他要留你吃饭肯定会录用你。你要是表现的实在太差，本来他们想用一顿饭展现公司文化企业实力的，也会改变主意公事公办让你回去等消息。出现这样的情况基本上就没戏了。
去写字楼面试很难判断公司的实力，有的互联网公司、贸易公司在高层写字楼只有几层办公室。他们的信息只能在网上查，有的公司不注重网络宣传，连个公司网站都没有。有次我应聘一家蛋糕连锁企业的运营调度，由于离我住的地方特别远他们让我下午去面试，我早上出门又转了两次车，花三个多小时赶到他们公司。他们刚吃完饭。看到他们公司垃圾箱的饭盒和小鸡腿骨头，我知道这个公司不能呆。这个工作餐供应量无论如何也达不到我的标准。
到工厂面试就直观多了，从外观直接可以看到工厂规模。只要不是小厂子待遇都差不到哪去。再经历过漫长寻找后我找到家机床贸易公司NJ-公司，这是一家以制造和贸易代理为主的企业。厂子一百多号人占地八十多亩。第一次去面试我还以为到了饭店。厂子为了保密，生产车间建在了地下，地面上是厂子的食堂和员工宿舍。我去面试的职务是工程师助理，面试我的是公司的行政副总柳总和工程师老韩。公司就他一个工程师。老韩都快八十岁了，每天开着宝马上班。主要负责汽车零部件加工的生产领导工作，我机械专业背景又是大专生，给他当助理是很有前途的。柳副总对我很满意，专业知识又老包考我。我老韩看我是专科学历直接就说我干技术不合适，学厉太低了又没有实际工作经验。从事技术工作至少要本科学历，要是从零学起没人有时间交你。公司招人是要能创造效益，值得培养才行。后来我才知道老包明显忽悠人，公司代理外国机床，自己买零部件组装机床生产自己的牌子。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需要研发设计。公司的生产车间还建在地下，更本就没有什么商业机密。老韩不想用我完全是嫉妒我学校好，怕我学的快超过他。
这个公司的建造在NJ还真是别具一格，老板是印度尼西亚藉华人，最讲究风水。来NJ投资前特意找风水大师算卦。把生产基地建在地下，员工食堂建在地面。从外面看就像一个两层的饭店。根本想不到这是一家工厂。建厂审批的时候当地政府还建议他，资金允许的情况下，厂房尽量建造的气派点，提升一下区域的城市形象。公司坚持照自己的方案。由于是外商投资当地政府又比较开明厂子就建起来了。在NJ运营十几年，前几年效益很好。这几年行业不景气，机床名优产品占据市场份额足年升高。NJ-公司面临非常严重问题。在我加入之前又有几个销售骨干跳槽去了省属大国企。老板改变思路启用新人，我就在这种情况下混进公司。
老韩这边不用我，老柳想让我去销售部。毕竟小公司主要是靠销售。我开始很犹豫，我不适合这个工作压力太大。当年在汽车店我就体会过了。老柳是NJ大学毕业的，几句话就让我改变了主意。老柳：你们这个专业本科太多了，现在想搞研发，那必须的是研究生。你岁数也不小了，再让你去给中专生当学徒，你能适应吗。我说:我就想有个稳定工作，技术越来越值钱。老柳：你要能学会才行啊，你跟韩工程师当助理，他讲的话你都听不懂。工作怎么能进行。你想挣钱养家糊口，干销售是最快的。我们公司干销售去年最多有挣50万的。你刚毕业又没工作经验，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我：我以前卖过汽车，这种大型产品太难销售了。老柳说：你不要担心，我们既然敢招你们。就有培养你们的精力和财力。有老销售带着你们，刚开始半年不指望你们卖东西。咱们的机床几十万到上百万的都有，你要能入门以后在NJ那都能买起房子。当时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留下了。两个月后我就后悔了，我没有那个挣五十万的命。
我们这批销售四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只有一个小扈结了婚小孩刚一岁。老板把我们三个没结婚的当小孩看，最为器重小扈。小扈最有责任感，我们四个人三个有驾照，同事们都劝我学开车，和老板出差可以当司机。老板最愿意让小扈开车。小扈比我们生活压力大，工作最努力最听老板的话。卖机床和汽车不一样，汽车面向个人用户不要请他们吃饭。销售的时候光谈汽车就行。机床是工业产品，价格又非常高。买他说话能算数的都是单位领导级的人物。他要是高兴就买你的东西，产品知识他比你懂的都多。你要说他爱听的，他才买你的东西。正常工作时间他没有时间接见你。利用吃饭敬酒就能把时间创造出来，不光要会喝酒口才好，还要舍得下本。你自讨腰包请客户吃饭，公司不给你报销。能卖出去饭就没白请，客户吃完饭不买东西也是他的自由。很多大公司的采购负责人脾气大的很，一个不高兴就不买了。这也是经常有的事。听老销售讲产品的成交周期一般都在三个月以上。
我们新销售没参加过交易会，收集客户的方式只有打电话。我联系了几个工厂的副厂长，他们连和我面谈的机会都没给。没有客户怎么拿提出，基础公司少的可伶完全没有激励作用。三个月转正后才给交保险。三个月连个出差面谈的机会都没有，肯定会被淘汰。
没有金刚钻，谁敢揽瓷器活。实在是没有销路我只有找亲戚帮忙了。不到万不得以我不想动用我这最后一张牌。当年我身边的小神童农村老家的表哥爆发了。表哥比我早六年毕业，毕业后进入一家造船集团公司，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三年当上轮船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助理，后来娶了集团公司一个副总的女儿。没两年就被派到集团在上海的基地当总经理，手下管着五百多人呢。他媳妇在集团人力资源部当副总监。他媳妇是个厉害的角色，看不起农村人。老公公、老婆婆去他家都不让长住。有穷亲戚去都是让住旅社。我们村毕业的大学生都去找他们。表哥的成功一半是靠自己，一半是靠他媳妇。表哥现在是一个大厂的负责人，更新两台设备不应该是难事。我没去他们公司是我想在NJ定居，他媳妇也不想让我去他们公司怕我能力不够，给他们丢人。拿不拿提CD不是问题，关键让我们公司看看，我有大公司良好的人脉资源和与商业精英交流的智慧。
我让我直接打电话给他们的采购部，我把我们的机床牌子和代理牌子介绍给他们。他们居然说没有采购计划。我又打电话给表哥，告诉他卖不出去我就没工作了。他说再开会研究研究。后来他媳妇听说我的事，坚决反对表哥买我们厂的东西。第一他们厂不缺机床，第二就是缺他们有固定的供应商。表哥听他媳妇的，我再打电话给他，他直接说我想买，可集团老总不批。我说你是你们厂的总经理，你们厂买设备又不是集团买。他说：我们是上市公司，一张纸都要记账的，老总不批一分钱也不能花。我知道靠他是不行了。机床销售这一行水太深，连表哥都不听我的，谁能听我的。算了这行不适合我，我准备转会。
离开NJ-公司我准备从事自己的专业，找一家规模大点的制造企业。很快收到一家中型化工厂的面试通知。这是家国企改制的民营企业，生产化学产品。厂子在lh区离市区非常的远，不过有交通车。五几年建厂九几年改制600多人的规模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化工厂空气可能不好，比其他厂都危险一点，又是在大郊区农村的农村。但想到化工厂给交保险，又有老国企的优良传统工作会比较稳定。我从江宁坐车去lh用了半天时间，赶到化工园好多的污染企业都在这。有的化工厂也不知道生产什么产品，从门口经过都被熏的头晕脑胀。真不知道在这坐办公室的保安大哥怎么熬得。到了我面试NJ-化学公司我眼前一亮，一个纯制造公司，又是在郊区建造一栋八层的行政大楼。每层至少有30个房间，生产厂房有三个大车间，还有三层研发楼，两层的维修分厂。厂区绿化非常好。后来才知道公司的机构承袭老国企的传统，厂办、党委、销售、生产、采购、物流、研发、人事、工会、财务什么部门都有，连九三学社委员都有。研发部的西门世美教授就是九三学社成员。以后再介绍西门教授。公司改制时管理层认购股份，现在的老板也就是以前国企的高管。所以说公司壮观的办公大楼没有一间是多余的。
公司以前属于化建集团管理，现在是民营私人企业，老板老章还是不称自己是董事长，我们很多业务还要靠化建集团支持。我们当面叫老章章总，背地里有叫章总的、有叫厂长的、有叫老章的。老章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当年厂子改制老章有意脱离化建集团，想到区安全局竞争副局长。老章找了很多的领导朋友，本来以老章的能力再加上有力人士保荐问题应该不大，后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安全局副局长由他们内部产生。区政府考虑到老章学历不高，跨专业不熟悉安全生产工作，放在化学行业更合适。老章对化工行业有丰富的管理经验，把厂子便宜卖给他，他一定能把厂子建好。老章没有办法东拼西凑买了厂子的股份，成了公司的最大股东。所有股东开会选他当总经理。
我应聘的是机修岗位，一线工作人员由人力资源部的肖经理面试。公司高端点的职位都由党委书记老何把关，老何也是公司的股东。他和副总销售部长老武并列公司第二大股东，办公室果主任和生产部的汪部长分列三、四位。面试很顺利专业知识有机修分厂谷主任进行，谷主任和我是半个老乡问我的问题也很厚道，我很顺利的通过了面试。
通过面试后公司让我们半个月后再去报道，主要考验我们对公司的忠诚度。能留下的对公司管理制度就容易接受了。这是一个将帅一体的公司，除了老章不干活其他人都要值日扫地。几个副总级的老总轮流负责行政大楼的卫生，每天上班先打扫卫生，扫完地才从事管理工作。老章年近六十执掌公司二十年，前十年使公司扭亏为盈走上正轨，这十年公司稳步发展。老章逐渐淡出具体工作。只管大事，也不是每天到公司上班。有钱后老章环球旅游，厂办文员轮流陪他出国。公司日常运营由办公室老果、党委书记老何、销售副总老武、生产部老汪四大元老负责。他们互相牵制、各自为政共同尊老章为大哥。
半个月过后我去公司上班，给我们培训的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老何讲话时间最长，足足两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完全脱稿培训。主要让我们做好吃苦的准备，不管应聘销售、仓管、会计、司机都要先下车间干三个月操作工。体会一下一线操作工的辛苦。公司销售比较轻松，老国企销售渠道都是现成的，化工产品也不是谁都能造的，在NJ区域来说还是客户主动上门的多。让这帮销售下车间了解产品也是对的，谁都不能闲着这是我们公司的优良传统。车间操作工也不会太累，都是流水线作业就是上夜班有的人不适应。我是唯一不用下车间的，因为我的工作比车间强不了多少，电焊、油漆工、水电维修、电话线路维护、新生产设备安装，公司所有生产办公用品维修等在我的职权范围。下水道堵了都找我们维修分厂。总之我们的工作是既有技术含量又苦脏累活。
老何还强调在公司不能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要不断加强学习。就算你是个本科毕业五年不学习就和普通人一样了，公司不走多元化路线，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公司专注化工产品生产在部门要服从领导，不要越级汇报等。老武主要是自夸，给我们讲他为公司如何挽回一笔大订单的故事。有次老武请太原的大客户吃饭，不知道什么原因吃的不开心。回到太原后打电话不接了。老武亲自去太原了解情况，太原的客户被老武真诚打动又订购不少产品。讲课最生动有趣的是研发部的西门教授。
西门世美教授是一位治学严谨的女性高级知识分子。越是有大学问、大智慧的人讲话越朴实无华、生动有趣。西门教授先从他的名字讲起。一个女的起名叫个西门铃、西门蕙、西门娟，那怕叫个西门町也比西门世美强吧，起个西门世美的名，能活到当教授要有多伟大的人品。据西门教授讲她出生的时候夕阳西下，火烧云当空。人皆称这是异现。西门老爹请他们老家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黄半仙给算命占卜前程。黄半仙说此女是日落西山之命，好在有火烧云出现，将来不可从政，不可在一地久留。最好的归宿是经商常年奔波在外方保太平。要想出人头地还必须取一好名。西门老爹花了5块钱，黄半仙赐名西门世美。寓意着此子像西门庆一样有钱，陈世美一样好运气。50多年过去了，西门教授在NJ生活30年孩子都快大学毕业了。
讲完自己的故事西门教授给我们讲了几起厂子工伤事故。车间有个工人出工伤在医院住了半年，回到厂子不能干重活。公司领导安排他去看澡堂子，这个工作是公司除了办公室以外最安全的工作。没想到没几天，午休大家都在办公室睡觉，一声惨叫把大家都吵醒了。看澡堂的工人又出事了，这次被开水烫伤。伤的很严重只能提前内退。她讲的工伤事故真是吓人，听完他的话连操作工都不想下车间了。
培训完后我们分配到各自的部门，公司有三个生产部门。我们维修分厂属于生产保障部门由八个人组成。以身作则的谷主任，强壮的副主任，退伍军人出身任劳任怨的班长小武，潇洒的老古师傅，来去匆匆的小党，谷主任办公室有个女文员，污水处理房有个试验员兼裁缝的女阿姨。我是部门资历最浅最需要学习的，公司每个生产车间还有自己的维修工。世外高人姜师傅的储物柜也在我们机修分厂，他是公司唯一会维修电话线路的。只要遇到阴雨天公司集团号线路就要出问题，老姜的活就来了。老姜还有一项异能，研究易经给人算命看相。你要是信命他就给你看相，你要是信科学权威，他就给你讲做人大道理。公司领导都不愿意见他，让他看见的人不管你说不说话本事有多大，他先从你的面相分析。基层员工非常欢迎他，遇到不顺心事能找到宽宽心。他给你讲因果轮回，给你讲顺应天时趋利避害。每天上班老姜都要练气功，用他的话说是内外兼修天人合一。小武经常在背后说他迟早要走火入魔。
小武当兵退伍后就到公司，是公司电焊技术最好的维修工。他的技术到轮船厂焊船底都不成问题。小武工作最积极每天最早来的公司帮主任打开水。对工作也是任劳任怨不怕脏不怕累，对工资也没什么要求。唯一让人看不起的是每当老何给单身职工介绍漂亮点的对象，小武就要发牢骚。他经常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红颜薄命、红颜祸水。当年小武孩子都小学了，真是咱退伍的人难过美人关。
老古师傅据说是我们厂的三朝元老，公司没改制之前他就在厂子工作。他的技术最为全面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什么都会修就是讲不出来。他的技术都是他师傅言传身教教他的，跟他学技术只有在旁边看，然后自己悟那里不会问哪里。
能说能讲的是锅炉房的姜-主任，他是电气控制的高级工，技术好理论也好。他是老师傅里面唯一会画电气图讲工作原理的人。不幸的是他上夜班。我们上班他下班，我们下班他上班。总是没有机会跟他学习。
小党是公司的小财主，家里三十多间房子出租。每个月光收租子就5000多，他到公司上班纯粹是打发时间。他对工资很不满，每次发工资都嫌少。有时脾气上来了还要去老谷办公室吵架，老谷脾气好不生气，我和他一起工作时他经常说，老的老，小的小。好像一公司就他一个人干活似得。
跟着老谷主任干活最轻松，老谷是老电工。越是老电工胆子越小。他干活之前要先思考20分钟，想几个工作方案，那个最安全，那个最危险，出现危险能把自己伤多重。都评估分析好了再动手。工作最好两个人相互提醒确保安全。有危险点的工作他都不放心我，怕我把公司昂贵的瓶瓶灌灌打破。
公司的生产部长老汪是个心直口快不怕得罪人的老头。记得老谷面试我的时候他也在场，看到老谷想帮我，他对我说:你可不要信他，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老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每天都穿工作服上班。他还有个男助理每天都陪他巡视工厂。销售部的老武整天西服革履从来不下车间。
维修工作要有机会才能学习，每天开完晨会老谷都要分配工作。我分到工作都是些简单换插座修移动接线排等工作，挣不到工时拿不到钱。精密的化工仪器从来不敢让我修，他们说怕我把十几万的瓶瓶灌灌打破赔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