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听见你的声音
霍兮踏上高台，晴空万里，离它只差一步。
“霍小姐，快下来！上面太危险了！”
女护士紧紧抱住她的腰，原本清秀的脸蛋早已花容失色，三两个医生紧随其后。
霍兮微微皱眉，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他们。
“霍小姐，冷静些，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年轻医生扯着嗓子吼道。
果然，他们又误会了。
今天是霍兮进院的第九十三天，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姐姐答应过她，两百天后会接她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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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明亮的会诊室，浅绿色的窗帘从来都是打开的，窗外一片蔚蓝，明媚的阳光照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眼，霍兮低着头，孤零零地坐在长形方桌的一端，一如既往地沉默。
“霍小姐，听说你今天去了天台，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张晓是这里医生中最温柔的一个，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眼角的泪痣隐隐欲现，美丽而知性。
霍兮摇摇头，依旧不肯开口。
“我们认识也有三个月了，就当是和朋友聊聊也行。”她脸上的笑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霍兮的目光越过她，看向窗外。
“霍小姐，难道你不想尽快出院吗？”张晓的话极具诱惑力，见霍兮终于肯抬头，她决定乘胜追击，“可是为什么总是不能按时服药呢？”
“那药……很难吃……”因为太久没有说声，霍兮听着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她不觉皱眉。
“人生病了，就应该吃药的。”
“我生病了吗？”
张晓微微叹气，在病历上打了几个勾，笑容依旧，“好了，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护士将霍兮送回病房，看着她服下药丸后才离开，门从外面被上了锁，霍兮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霍兮的病房大概是全院最豪华的，一室一厅，巨屏电视，桌椅沙发样样齐全，而房间的整个风格已经脱离了医院原有的简约纯白，墙面被刷成浅绿色的，窗帘是淡黄色的棉质布料，木质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束狐尾百合，每日都按时更换。
大家都说霍兮有个贴心的姐姐，但大家似乎都忽略了把她送进来的也正是姐姐。
床边传来动静，霍兮翻了个身，一只蚂蚁从床脚缓慢挪到她脚边，她不耐烦地抖了抖脚。
“都怪你！带我去什么天台！又被人当成神经病了！”她轻声嘟囔，带着几分责备：“上次也是这样！说什么602号房有密道，枉我费尽心思进去，结果连下水道都是封死的！”
越说越不解气，索性对着小蚂蚁轻轻一弹，瞬间耳根清净。
余光瞥见门外走廊有护士经过，她随即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陷入沉默。
霍兮能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起初还会跟身边的人说起，但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在别人眼里自己已然变成怪人。后来，她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却很少再和别人提及了。
天花板传来声响，伴随着水晶吊灯的摇晃声，房间的窗从昨晚就一直关着，风根本无从进来。吊灯的吱呀声越来越刺耳，她索性站在床上把脖子伸得老长。
“是在找我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同丝绸般的质感，一滑而过。
霍兮瞪大眼睛，立刻缩着身子警惕地扫视周遭，可房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那只蚂蚁了……
“我这是……见鬼了？”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一股凉风吹散她肩上的碎发，男人清冷的语调一下就窜到她耳边。
“确切地说，见过我的人都已经见鬼去了。”
霍兮迅速扭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僵直着背坐起，连呼吸声都刻意降低，“你是谁？”
房内安静，男人的一声嗤笑清晰无比。
霍兮瞬间紧张到了极点，直到男人的身形渐渐显现，她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听力出了问题，连视觉也开始变得奇怪了……
他的肤色白得吓人，深蓝色的晕染从额头一直蔓延到鼻尖，可黑泽幽亮的双眸并没有因此黯然失色，唇边的弧度微微上翘，纤长的身形看上去弱不禁风。
很难形容霍兮此刻的表情，颤抖的指尖朝那人的胸膛轻轻一戳，白色衬衫下竟是结实紧致的肌肉，他立在床边垂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愉悦。
霍兮讷讷地看着他，发现那深蓝色的晕染就像是溶在他皮肤里的印记，一眼看去如同戴着蓝色假面。
男人的手掌覆在她头顶，强硬将她的头扭向一边。
“没人教过你么？这样盯着别人看很没礼貌。”
霍兮强烈的感受到他每根手指都在收紧施力，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你——你这样会把护士引来的——”
男人笑了，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还算机灵。”
霍兮的脸色有些难看，扯过床边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个大粽子。
“抑郁症？”他扫了一眼桌上五颜六色的药，有些意外。
“你是谁？”霍兮问。
他笑意渐深，索性伸直手脚躺在床上，而霍兮早已卷着被子自动挪到床角。
“他们都叫我顾矣。”
霍兮皱眉，“他们？他们又是谁？”
“想出去吗？”顾矣话锋一转，一语戳中她的心事。
“你有办法？”霍兮瞬间凑近，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有。”顾矣侧身，不紧不慢，“就看你做不做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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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霍兮心情都不错，连饭量都比平时多了不少，每天送药的护士也发现了霍兮的改变：喜欢对着窗台傻呵呵地笑，然后自言自语，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面朝窗台的方向侧躺着。
“你是施了什么法术，才让人看不见你？”霍兮啃着个苹果，表情夸张，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确认除了自己，全医院上下没有一个生物能感知顾矣的存在。
“恰恰相反，我是被人上了封印才成的这样。”
顾矣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月光一倾而下，深蓝的印记如同盛开的云朵在他脸上蔓延。
霍兮看着他微眯的双眸，有种不真实感。好奇心瞬间膨胀，她笑嘻嘻道：
“真是神奇，世上还存在能把人变成空气的本领。”
“不是空气。是精神力。”顾矣皱眉，“有人把我的精神力从躯体内抽出，精神力被上了封印之后就不能回到躯体中。”
“既然你现在是精神力，可是为什么我却能……摸得到你？”
顾矣微微一顿，转而一笑，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问题太多，很容易没命的……”
霍兮前倾的身子瞬间僵硬，脸上的笑完全是在硬撑，随即卷着被子往床上一缩，“算了算了，我还是早睡早起吧！”
房内恢复了安静，直至夜深霍兮依旧没有睡意，烦躁地翻了翻身，瞥见窗台的人影还在，瞬间更精神了。
她起身赤脚朝走近，顾矣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前额细碎的刘海遮住双眸，高挺的鼻尖让他的侧脸更显轮廓，骨节分明的手指耷拉在膝盖上，倚靠在窗台一角，如同沉睡的王子。
霍兮在他身旁坐下，眨巴眨巴着眼一点点凑近，不知是不是夜深人静的缘故，月光下他的脸竟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美，那渗入肤色的蓝色印记在此刻显得无不足道。
顾矣豁然睁眼，灿若星辰，霍兮的惊叹之色还没来得及收敛，砰地一声房门就被打开了。
张晓将房内的灯全部打开，眼里是少有的严肃。
“霍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霍兮吃惊，回头的时候顾矣已经不见了，只听到嘚嘚嘚的高跟鞋声在靠近。张晓这次似乎把耐心用完了，拽起她直接往她办公室拉，留下身旁两个面色焦急的护士。
一进办公室张晓就把窗帘拉上，白炽灯照脸上，平时的温柔早已不见踪影。
“原来护士说的是真的！你已经出现幻觉了！”张晓双手撑着办公桌，居高临下地看着霍兮，“我不希望在我手中出现什么失败的案例，若不是霍琳指指点点，以我的治疗手段绝不会让病情发展成这样！”
霍兮就像只受伤的小鸡，可怜兮兮地坐在木椅上，“我……我以后会按时吃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晓问。
“什么什么时候？”霍兮缩着脖子。
“是我疏忽了。”张晓单手扶额，满是挫败，“霍小姐，接下来我会重新制定治疗方案，到时需要霍琳女士来一趟医院。”
“噢……”霍兮弱弱地应了一声，上次见姐姐已经是三个月前，当时她摸着霍兮的脑袋瓜，如同往常一样温柔宠溺，她说过，一定会来接自己的……
张晓发觉霍兮的情绪变得低落，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她随即让护士送霍兮回房间，还不忘叮嘱护士今晚需要再次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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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折腾之后霍兮终于躺下，等护士收拾好关灯出去后，她才悄悄地从枕头底下拿出本迷你日历，认真地在上面画了个圈。
“在算日子？”
顾矣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没有回头，反而埋进被子里不吭声。
“你就这么有信心两百天后能出去？”他轻声。
床上的那团被子静止了一秒，随后翻卷而起。霍兮像只炸毛的兔子，气势汹汹地坐起，满眼通红。
“姐姐从没骗过我！她说一定会来接我出去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须我的帮忙？”顾矣轻飘飘的声音混和着凉风一起吹进她的心窝，“你进院的第一天就被确诊为抑郁症，据我所知，霍琳为此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霍兮极力抑制住抽泣声，用被子捂住大半张脸。
“你的话我又凭什么相信！”
顾矣耸了耸肩，“想知道真相并不难，这只是刚开始你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我怎么继续？”
霍兮吸了吸鼻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在找一样东西。”顾矣看着她，渐渐敛起神色，“之后需要你帮我拿回来。”
“既然你能找出东西藏在哪，为什么不自己直接拿回来？”霍兮不解。
顾矣侧头将面容埋进阴影里，声音低沉，“封印之地我进不去，只能用精神力感知它的位置。”
“原来也有你不能去的地方啊……”
顾矣抬头看她，黑色的瞳孔缓缓收紧。
“你以为，被困在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