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鱼龙混杂,人流众多。只是灯会之时,普天同庆,整个夏国都没想到,在灯会期间的第一夜,就发生了令人如此吃惊的事情。
一夜之间,四人暴毙或重伤,这四个人的伤亡方式迥异,但是在时间却非常接近,让人不得不怀疑。
更重要的是,这四人的身份各不相同,但是影响却极大。
翰林院大学士李林梓的父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在当夜又贪杯过多,导致血液冲击,心脏跳动过速,猝死。这是官方给的尸检证明,但是事实上,在仵作上呈的一份机密报告里给的真正死亡原因是,毒杀。
长安大亨谭清河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饮酒过多,心情波动过于激烈,最后在案上阖然长逝,寿终正寝,无异议。这也是官方公布的尸检结果。但是其实不然,仵作在谭清河的后背心口发现了一个伤口,这个伤口非常细小,像是针刺得一样,而且伤口周围一圈黑紫,显然是带有剧毒。最后衙门请来了修道者,在谭清河的尸体内吸出了一根满是倒刺的细小铁丝,上面涂满剧毒,直接从背后刺入了谭清河的心脏。
而这根铁丝,被那名修道者一口确定乃是邪道修行者的手段。
长安京兆尹尤堪身为四品大员,从皇宫内出来,坐着自己的马车回家,但是那匹性格温和的马却突然暴起,撞墙而死,而马车也成了废墟,尤堪全身四处骨折,头部遭创,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身受重伤,没半年是下不了床了。
而衙门的人在那匹拉车的马的尸体内找到了带毒的草料,而马匹死亡之前身体肌肉僵直,马眼瞳孔惊恐,显然是在临死之前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以上三起案件,看起来都只是正常的死亡和事故,但是深究到底却全部都是谋杀案件。
而影响最大的就是北城统领陈锦文的死亡。陈锦文是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暗器打破了脑袋,根本无法掩盖事实,而且陈锦文所在的家族在长安影响力极大,本人更是军方的帝都城卫军统领,这样的一位将军当众被杀,那绝对是震动朝野的事件。
这一夜四起预谋杀人案件造成了三死一伤的严重后果,而且还是发生在夏国帝都的春华灯会期间,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第二日四起案件详细由刑部上呈之后,皇帝龙颜大怒,朝野震动,百官失色。
春华灯会乃是万民同庆的节日,四起案件的同时发生让人不自觉就将这四次预谋事故联想到一起。但是灯会期间有人能使用各类手段展开连续刺杀不同的人,这更是不得不让人愤怒之时还产生一种剧烈的危险感。
翰林院大学士之父的死亡让众多高官及其家眷有些疑惑忐忑;而长安大亨谭清河的死亡更是让整座长安里的富贾大商坐立不安;京兆尹身为天子帝都的父母官都被人暗算,而武艺高强、守卫一方的北城统领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一击必杀。
这四个人的死亡和受伤,给整座长安和春华灯会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而这四个人的身份,又恰好涵盖了整座长安的所有贵人及相关群体,更是让人心中恐慌,而这也是前三起案件的官方说明之所以掩盖事实的关键。
北城统领的死亡无法掩饰,而且已经让整座长安哗然,如果这时再曝光另外三起案件的真相,谁知道这座帝都会不会人心大乱?
但是即使这些事的真相被局限在极少数人手里,却还是有很多聪明人能将这四起案件联系起来。毕竟民间百姓也不是傻子,偏偏是长安灯会期间出了事,又偏偏是四个人同一个晚上出事,而这四个人的身份又偏偏都很高,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于是整个长安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春华灯会依然热闹非凡,事实上却已是谣言四起,流言漫天,使得人人自危,长安风雨飘摇。
长安城内突起的风云无论将如何走向,却都和印瞳、林瑶二人没关系了。当整座长安都有些慌乱的时候,印瞳正在山野林地上架起篝火,为林瑶烤一只山鸡。
既然暴露了自己不是普通人,印瞳自然也没法再理所当然的让林瑶啃干粮了。看着林瑶咬着肉干微微蹙起的眉头,印瞳说了句:“等我一会,别乱动。”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就提着两只山鸡回来了。
印瞳上车马夫,下车厨子,当得倒是都很称职顺手。很快就收拾完了两只山鸡,然后叉着两只烤鸡在撩动的火舌上不停地旋转着,时不时加点咸咸的腊肉干磨成的粉末调味,山鸡在火焰烘烤下逐渐变得金黄,滋滋的在高温下冒着油。
然后林瑶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烤肉香味满意的点点头。
印瞳和林瑶专心的烤着肉,而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却有另外两人正满头大汗,不顾形象的躺在一地细密柔软的荒草地上。
这是两个少年人,一男一女,满脸青稚之色,男生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大,女孩更是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两人气喘吁吁的相依着躺在草地上,相顾无言。
两人中的少年面目清秀,已经隐隐有倜傥之风,身着一身紫色锦罗华衫,长靴护手,看起来很是干练,还带着些高贵意味。而旁边亲昵的依偎着少年的少女细眉凤眼,虽然还未长成却已现倾国之色,一身粉色纱裙,看起来很是青春可人。
这两个尚且还是孩子的少年少女在这荒山野岭四处张望,似乎在望什么人,女孩面色忐忑还有一些刺激,小声问道:“哥哥,你说洛叔叔这次多久能找到我们?”
原来旁边那少年是女孩的哥哥,仔细看起来,两人的长相倒是的确有三四分相像。
而那少年听到妹妹问话,故作老成的托着下巴沉吟道:“这里不是我们许国,洛叔叔人生地不熟,又是在这人烟稀少的群山里,我们刻意躲着他,他起码也得两天才能找到咱们呢!”
女孩顿时高兴起来,一双眼睛眯起来显得极为可爱:“两天?那就能破纪录啦!”说着忽然又有些忐忑道:“可是洛叔叔修为那么强,我们真能让他两天都找不到吗?”
顿时少年怔住,面色犹豫,似乎真的没有把握。而恰在此时寂静之下,却忽然响起了一阵闷闷的咕咕声响起。
少年看向女孩,而妹妹则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一脸委屈的朝着哥哥撒娇:“哥哥,我饿了。”
少年皱起眉头,冲着自己妹妹语气严肃的教训道:“妹妹,虽然为了不暴露行踪,我们是用双腿跑了半天,而且许久未曾进食,但是你我都是修行中人,万万不能贪图口腹之欲而失了道心,一定要克服这点困难。”
就在哥哥义正言辞的说着大道理时,忽然又一阵咕咕声响起,一直低着头听兄长教训的乖巧的妹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哥哥则是脸色尴尬,摸着肚子讪讪说道:“其实我也饿了……”
而这时,恰好微风吹过,带起一阵油腻诱人的香味。
“啊,哥,好香的味道!”妹妹一阵欢呼雀跃。
紫衣少年也是精神一振,忽而皱起眉头:“这群山无人,哪来的烤山鸡味道,难道我们附近有人?”
说着,少年全身气势一变,转头对女孩说道:“妹妹,小心点,抄家伙,我们过去看看。”
女孩听话的点点头,也面作严肃,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匕首。那匕首通体漆黑,样式简单,但是整个匕身都刻着细小漂亮的小花纹,在女孩翻转之间,被阳光以一个特定的角度照射,竟然泛出点点纯白的六角雪花模样,看起来极为绚丽,显然不是凡物。
兄妹两个此时如临大敌般借着灌木和高高的蔓草遮掩身形,缓缓靠近,却不料忽然之间一道黑影闪烁,两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黑影已经到了少年的面前。
一柄还在宽大粗糙的剑鞘里的剑就这样轻轻的担在少年的肩膀上,紧靠着他的脖子,锋锐的杀意逼得少年一动不敢动,而身后的女孩本想动手,却发现自己的哥哥已经身处险境,顿时也不敢再乱动。
印瞳皱着眉头,看着两个还是少年人模样的一对兄妹,轻声问道:“玄灵境?”
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竟然境界不低,一个是玄灵境中期,一个是玄灵境初期,而且看衣着布料上乘且华贵,必然不是普通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少年修道天才?竟在这荒野之中,而且风尘仆仆,面带疲色。而且这两个孩子虽然从各方面来讲表现都不错,只是显然也是娇生惯养,少经世事。
印瞳确认这两个孩子对自己没有威胁,便从少年的肩膀上移开剑,看样子是有些苦恼。
过了一会,林瑶便好奇地看着印瞳从树林里缓缓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眼睛发亮一直瞪着自己面前的烤山鸡的少年人。
看样子烤山鸡必须得分一只出去了,幸好印瞳捉了两只。林瑶这么想到。
片刻后,大快朵颐后的两个少年人不顾满手油腻,站起来冲印瞳和林瑶鞠了一躬:“谢谢大叔和姐姐款待。”
印瞳一听对方的称呼,顿时满脸黑线,问道:“看你们的衣着并非夏国人,倒像是许国来的贵客。而且衣料华贵,举止言行更有种王室贵族的风范,怎么会独自在这荒僻山野中,还饿成这样?”
这对兄妹顿时有些尴尬,其中的哥哥目光瞥了瞥两人面前堆成一堆的鸡骨头,讪讪道:“那个,我们的确来自许国。看大叔也不是坏人,而且招待我们吃饭,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们是来夏国游玩的,只是我和妹妹比较调皮,和家里大人走失了。不过估计大人们会很快找到我们的——对了,我叫许尚,这是我妹妹,许诺。”
许诺在哥哥背后很有礼貌的问候道:“大叔好,姐姐好,谢谢你们的山鸡,真好吃。”
林瑶看着许诺巧笑嫣然,印瞳则是又被大叔二字噎的无语,目光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这兄妹两人。这两兄妹很有礼数,尤其是哥哥许尚,虽然入世尚短,但是说话极有分寸,所言大人们很快就会找到更是一种威慑和暗示。言下之意,他们的确身份不凡,而且有大人庇佑,虽然印瞳表现友好,还送了他们一只鸡,但也希望印瞳过后再不要生出什么歹意。
不过印瞳本来就对这双兄妹没啥想法,要不也不会送出一只山鸡,对于许尚的暗示无所谓的笑笑,说道:“你们两个孩子倒是胆大,即便境界不低,但是这里不是许国。人生地不熟的到处乱跑,还惹得大人担心,成何体统?”
印瞳语气随意,但是不知不觉话语间便带着长辈的风范,说的两个孩子神色一凛。
许尚面有惭色,低头说道:“谢谢大叔教诲,是我们年少不懂事,太过调皮了。”
印瞳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吃饱喝足,也该走了,别让家里人太焦急。”
许尚微微弯腰,单手负于背后,行了一个许国的礼节,恭敬说道:“是。”
许诺则是开心的笑着,冲着林瑶说道:“那么我们走啦,大姐姐,有机会再见哦。”
林瑶也笑着点点头。
说罢,这对兄妹转身便离开,不一会就消失在密林中。
林瑶突然问道:“不过是两个孩子,在这群山中不会有危险吧?”
印瞳笑道:“没关系,虽然年纪轻,但是也算两个玄灵境的准高手了,除非太过巧合遇到鸿微境以上的修行者,否则不会出什么事。何况他们大人应该也在这百里群山中,听那孩子的语气,应该是个高手。”
“他们的来历很不一般?”林瑶好奇的问道。
印瞳点点头:“许姓在许国是大姓,更是皇室的姓氏。而且他们既然有高手看护,举止投足都有着皇室风范,身份自然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印瞳忽然感慨一笑:“许国皇室素有风范,今日看到这对年轻的兄妹的素养品貌,的确在诸国皇室中独树一帜,与他人不同啊。”
感慨之际,印瞳看着不远处草地上点缀的朵朵娇嫩的野花,忽然若有所思。
那是一片明黄色的野花,小小嫩嫩的,看起来甚是可爱,但是其中有一朵割痕分明,缺了两片花瓣,在风中微微轻颤,看起来甚是可怜。
那是利刃不小心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