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应该是夏国上半年继春华灯会后最盛大的典节了,殿下在前线多年,成年后第一次参加春祭,紧张吗?”印瞳淡淡的笑着,看向禹步。
禹步挑挑眉毛,说道:“说是春祭,严格应该说是春季尾祭,或者是夏祭也不为过。我对这个有印象,每个人都穿着锦服华裳,花花绿绿的,然后山呼海拜的用成堆的珍贵祭品祭拜天地。”
印瞳顿时失笑:“看样子礼部派到殿下府上教导殿下演礼的礼仪官,殿下是根本没接见啊。”
禹步不好意思的笑笑:“先生料的很准,礼仪官我只是好吃好喝的供在府上,并没有听他讲那些繁杂细碎的礼节。在军队呆的久了,如今对繁缛礼节真的是很不习惯。”
印瞳有些无奈的说道:“殿下或许还对春祭的程序有些印象,可那都是你成年之前的流程,如今你已成年,是要跟在陛下身后从头跟随到底的——也罢,到时候殿下就随着陛下和你的两位哥哥就是了。”
禹步点点头:“还是先生理解我。对了,说到我的两个哥哥,他们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印瞳想了想,看向禹步年轻而又沉静的脸,说道:“他们还不错,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禹灏皇子性格耿直勇武,对于朝堂之事,虽然已经习惯,但是一旦机关渐深,便没有了眼光。最近朝堂上最大的事莫过于陛下一声不吭,突然以雷霆之势对朝臣的洗牌,无论文臣武将,三品以上大员几乎落马八成。而这八成的官员,都是禹灏皇子和禹阙皇子两方的人,禹灏皇子心里很不高兴,好在知子莫若父,陛下也不生气。”
听着印瞳说话,禹步笑道:“我大哥性格直来直去,手下的智囊团也没个出类拔萃的人,遇到这件事,不生气才怪了。不过洗牌朝局这件事,应该是先生先提出的吧?也亏了父皇能同意,盛世期间将朝局八成的大员换掉,父皇胆子也够大,就不怕整个官僚系统瘫痪掉。”
印瞳笑了笑:“陛下心里有数,如今夏国大权劳劳掌握在他的手中,整个天下的权柄与他而言稳如泰山,而官僚系统的运作,哪怕换了几十次几百次的负责人,总有替补能在第一时间堵住缺漏。”
禹步笑道:“大哥这一方的骨干精英被父皇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怪棋砍掉大半,不知是以何策应对?”
印瞳说道:“禹灏皇子手下的智囊团也不是吃素的。朝局中的高级将领被换掉,而一些镇守边疆的大军团不好渗透,大皇子便开始针对地方守备部队。”
禹步想了想,点头道:“聪明的做法。”
“何以见得?”印瞳一歪头,问道。
禹步看了看印瞳:“先生是在考我?夏国镇守戍卫的五大军团编制整齐,等级森严,别说短期内在其中得到人脉,哪怕给个十年二十年,若是不得其时都只能望洋兴叹。而地方守备不对就不同了,地方部队虽然战斗力差了些,但是架不住总数量多,何况相对于五大军团,地方守备部队在区域内的权利那是不能比的,而且渗透起来极为简单。”
印瞳赞许的点点头:“说的是,不到半个月,夏国九十二郡的地方守备部队,被禹灏皇子掌握了二十七个,将近三分之一了。”
禹步点点头,却不以为意,而是问道:“那我的那位二哥呢?”
“禹阙?”
印瞳一愣,转而神色有些复杂:“禹阙……准备在春祭后正式开始对陈族进行打压。”
禹步也是一愣,旋即深深的看了印瞳一眼:“先生为什么要教我的二哥这么做?”
印瞳顿时笑了:“殿下是在担心青阳郡主吗?放心,禹阙打压的,只是朝堂上的陈氏一族。”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禹步想了想,摇头。
“为的自然是殿下你。”印瞳说道:“我让禹阙打压陈族,恰恰是一步看似精巧实则愚蠢的错棋。”
“陈族屹立夏国数千年,沉浮起落,但是从未倒下。陈氏的能量并不是一个皇子所能撼动的,事实上,虽然陈族势大,但是皇室对陈族的态度缺极为暧昧,禹阙在我的蛊惑下妄测圣心,越俎代庖,看似乖巧伶俐,实则会触怒陛下和陈族两方,而且——虽然陈族的能量不是一个皇子说能撼动的,但是禹阙的打压也会让陈族惶恐甚至恐惧——他们必然会寻求援助,或者,会促成一段姻缘呢!”
看着印瞳促狭的眨眨眼,禹步不由得呆愣了一会,而后难以置信的说道:“先生的意思是,想要借我二哥的手,把陈族推向我这边?”
“禹阙以为打压陈族是背后刺了陈族的心脏一刀,可以为自己带来无限的收益,孰知这是我精心算计,在背后以陈族为刀刺了他的心脏。一旦禹阙出手,便等于自掘坟墓。至于殿下这边——”
印瞳深深的说道:“陈族将会是朝堂上帮助殿下登基继位的最好助力,而青阳郡主则是你们联系的纽带,不仅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还能让殿下有一个坚定的助力,让陈族因为一个皇后而光耀门楣,不是一举三得吗?”
禹步看着印瞳,半晌后才苦笑道:“先生真是好算计,禹步敬佩万分,青阳的事,就拜托先生了。”
印瞳点点头,揉着太阳穴说道:“初入长安,没想到这事情还挺多,卷入皇室的争斗并不是什么好事啊。还有个长安大阵要我忙活呢。”
禹步有些不老地道的说道:“先生,能者多劳嘛!”
印瞳笑笑,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不定禹阙又来找我呢。”说罢身形一闪,整个人宛如凭空消失一般。
“好修为。”禹步纵然已经习惯了印瞳的身法,但是再次看到还是禁不住一声赞叹。
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看了看禹步,又指了指窗外。禹步不由得看着他笑了笑:“先生已经走了,他送了我一把军刺,说是二哥为了讨好他送给林瑶姑娘的一把小玩意,不过林瑶姑娘另有武器,先生便把这军刺送我了。这军刺虽然质地极佳,只是我在军中用惯长枪刀剑,这短兵更适合武者刺客用,子铭,你不是一直缺一个随身携带的武器吗,这个军刺送你好了。”
肖子铭愣了愣,从禹步接过那把黝黑狭长的军刺,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却是冲禹步点了点头。
禹步对着肖子铭笑了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说道:“对了,我之前有一样东西落在这里,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了,我找找。”
说着便转过身在墙边的书架上翻找起来。
看着禹步背对自己忙碌的身影,肖子铭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手中的军刺闪着一点寒芒,慢慢的从军刺的血槽边缘划向刺尖。
整个屋里似乎涌起来一股寒气,那是被刻意收敛的淡薄的杀意。
“你知道我找的是什么吗?”
禹步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浑然不觉身后的身影正在逼近,而刚送出去的那根军刺,此时正对着自己的后心。
“我在前线征战,在一个蛮族智者手里抢到了一本古籍,全是蛮族文字。你曾经和我说对蛮族比较感兴趣,想来这本古籍能被蛮族智者随身携带,应该是有些重要的东西,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给你搞来的——找到了!”
肖子铭一怔,手中的军刺微微一颤,似乎经过了很艰难的抉择,然后顿了顿之后,终于还是坚定的向前刺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很难得。毕竟,北地郡……
禹步已经慢慢转过身来,浑然不知的他兀自说道:“那古籍有些年头了,我怕在军营餐风露宿的再毁坏了,还特意包了好几层布裹。”
已经距离禹步不过半尺的军刺突然放下,肖子铭的眼中满是颓然。
蛮族智者相当于中原的修行者,而且法门诡异莫测,极难对付。以禹步的性格,所说的费了不少功夫,只怕是受了不轻的伤,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可当初自己也只是在和禹步通信时随口一提而已。
看着禹步高兴的表情,和手里那本被层层布帛包裹保护起来的有些破旧的古籍,肖子铭的眼神陡然黯淡了下来,手中的军刺也轻轻一颤,被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