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出七刻,已经到了正式祭祀之时。帝天坛上,巨大的香案前摆满了牛羊瓜果等祭品,一根手臂粗的大香青烟袅袅,笔直而升。
广场之上万人肃立,落针可闻,只听礼部祭祀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天时已至,礼祭。”
顿时数万人轰然下拜,五体投地,状极虔诚。
春祭开始了。
印瞳林瑶和华宇却是站在远处的小楼上,并列而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算起来,如今地局势,可有什么要说的?”
华宇忽然出声道。
印瞳摇摇头:“皇帝陛下清洗群臣,党附羽翼剪除大半,禹灏、禹阙、禹步的处境一切都在我等意料之中,陈族、长安大阵这些后手也已经就位,就连寂清观我都已经寄书去安排了一招后手,一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已经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华宇却是说道。
印瞳一怔,忽然笑了,说道:“我发现你现在也很懂我。”
一旁的林瑶顿时噗嗤笑了。
华宇莞尔,却听印瞳说道:“我还有些疑问和担忧。”
“哦?分别都是什么?”华宇笑道。
印瞳道:“春华灯会之时,皇帝陛下调拨一千禁卫军给禹灏皇子守卫南城。守卫南城不算什么,但是调拨了禁卫军给大皇子助力,这就非同寻常了。虽然我确信皇帝陛下在太子继位的问题上一直以平衡之法拖延,但是让禹灏统领禁卫军却让我有些疑虑。”
华宇顿时一楞,转而沉思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些问题。”
印瞳摇摇头,表示不得其解,继续说道:“另外,长安挖出军方制式装备一事,如果真的是蛮族所为,我想三皇子在最近恐怕就要有些事情做了,这是超出控制的事情,需要我们严加防备。”
华宇点点头:“以不变应万变吧。对了,我看你刚才一直在盯着帝天坛上那些祭祀的百官看,你在找什么?”
印瞳顿时笑了:“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哦?谁?”华宇有些吃惊,不知道是谁居然让印瞳感兴趣。
印瞳却是扭头看看林瑶:“林瑶,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再和华兄说一遍。”
看到华宇闻言瞧向自己,林瑶顿时有些脸红,说道:“我刚刚和印瞳说,我看到了一个大胖子,身形太大了,简直比平常三个人加起来还大,呶,就在那里。”
随着林瑶指的方向,华宇看去,正见一个胖子,身着官服,在百官之中随着流程正在跪拜天地,他体型巨大,一个人跪在那的确是占了三个人的位置,此时跪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个巨大的肉球,伏着身子甚是辛苦。
“那不是京兆尹尤堪吗?”华宇也笑了:“尤堪此人为官清廉,却也油滑。长安名门聚集,贵人无数,在此中做一个父母官犹如刀尖上走路,他却一直如他的体型一般稳如泰山,如今已经安稳度过了两个任期,不过看样子,陛下还会让他继续连任的。怎么,印兄对此人有什么想法?”
印瞳哈哈一笑:“京兆尹官居正四品,其实这职衔的级别是低了,不过却有极大的实权。华兄难道没有发现,这样一个位置,我在劝陛下洗牌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去动这个尤堪,而皇帝陛下换了数百名朝中大员,却也没有动他吗?”
华宇顿时笑了,知道了印瞳心中所想,问道:“印兄是怎么打算的?”
印瞳答道:“京兆尹身为长安父母官,有维持京城治安之责,我们等于是在他的地盘上行事,自然不能薄了他的面子。而且据我所知,京兆尹虽然只是四品,但是却和兵部尚书一样,拥有调配城卫军的权力。”
华宇点点头:“长安城内有禁军五万,守卫皇城,乃是大夏最强的部队,其次是城卫军十二万,驻扎在长安城内外,当年太祖立下的规矩,城卫军的调配权共有四方,除了皇帝陛下,一个是城卫军大都统,一个是兵部,一个就是京兆尹府了。这也是为了权衡。”
印瞳点点头:“城卫军大都统和禁军大统领宁玦一样,都是可以为陛下卖命的人,最是忠心,而且很敬佩禹步的为人,我们不必担心;而兵部原先的尚书刚刚被陛下换掉,新上位的尚书大人是华兄您的门徒,自然也不必担心;而这个尤堪,虽然他是个聪明人,但是却从来明哲保身。届时禹步上位,若是有人从中作乱,这个油滑却又认死理的尤堪便是块难啃的骨头,为了消除隐患,或许,需要我花费一番功夫才行。”
华宇点点头,笑道:“以三寸不烂之舌,使言辞之利不亚于刀斧加身,泰山压顶,让这位京兆尹大人懂得站位,一切就仰仗印兄了。”
印瞳瞟了华宇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损我。”
华宇哈哈大笑,说道:“说到这个,青阳郡主和禹步的事情,你可是许下承诺的,如今进行的如何?”
“这个不需要进行,很快整个陈族都要和禹步殿下坐到一条船上了,青阳郡主能跑的了吗?”印瞳胸有成竹。
华宇沉吟道:“那如今看来,费了这两月功夫,也是把一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就差几位皇子按部就班的按照剧本去走下去了。”
说到这里,华宇和印瞳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帝天坛上的二皇子禹阙,顿时默然无语。
此时祭典仪程已过大半,夏皇正在念着最后一篇祭词:
“大夏皇朝嗣天子禹氏一脉,昭奏苍天厚土,德传万世,功被寰宇。饮养四海之民,息衍八荒之灵。时至夏至,当祭春祭。盛世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各此禋燎,祀还天地,以昭信诚……”
一场春祭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尾声。
夏皇看着眼前燃烧的大香,而后转过身去,看向身后。
那里站着最近的,是他的三个儿子。
禹灏,禹阙,禹步。
三个儿子器宇轩昂,依年序尊长排列。
其实按照古礼,历代春祭是还有一个太子祭礼的,然而在夏皇这里,却是直接省略了。三个皇子的母妃全都被带到了帝天坛,但是没有一个皇子能够上前祭礼。
看着眼前这三个儿子,禹灏威武高大,悍勇豪气;禹阙稳重沉厚,腹藏玄机;禹步铁血刚正,初露锋芒;一个个都不是庸才。
夏皇静默,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突然出声道:“禹步。”
禹步应声出列,回道:“儿臣在。”
夏皇眼睛并不看三皇子,只是静静的说道:“你在前线多年,战功赫赫,多有辛苦,你的母妃心疼不已,从今以后就不要再去岐城征战了。前线的事,自有前线将士处理,以后你就上朝,观摩政事,也别忘了每日入宫给你母妃请安就好了。”
“是。”禹步应了一声。
不远处和宫中眷属站在一旁的禹汐立马便是一声欢呼,禹灏在一旁没有任何表示,禹阙却是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喜笑颜开,当即恭贺道:“恭喜三弟了,以后我们兄弟就有时间聚会了。”
禹步也点点头。
这时夏皇却是看向禹阙,呵呵笑着,对这个他一向宠爱的儿子说道:“禹阙,我突然想起来,昨天你半夜好像给我呈奏了一折奏章,但是我当时忙于祭典也没什么准备,你且说一下,是什么事情,居然这么着急。”
禹阙闻言说道:“回禀父皇,昨天连夜呈上奏章,搅扰了父皇安寝,是儿臣不对,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儿臣不敢耽搁。昨天儿臣接到了一封万民书,是扬州郡的百姓呈来的,里面具表举报了扬州郡金华太守陈慧铮、苏州太守陈慧珏贪污巨利,勾结成奸,利用身处扬州乃夏国经济动脉之便大肆收敛钱财,巨额财产去向不明,事关重大,儿臣接到手以后不敢耽搁,便立马转手呈报朝廷了。就在昨夜奏章上报的同时,扬州百姓送来万民书的两名代表已经在儿臣的府第被刺杀了,儿臣保护不力,请父皇恕罪!”
顿时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夏皇沉默不语,眉头紧皱。
而百官之下,站在最前方的宰相陈督元和他的儿子陈慧杭已经是脸色铁青。
而被城卫军围在场外的百姓们,听到其中细节的,早已经交头接耳,喧哗哄闹起来。
“唉,禹阙,终于是对陈族出手了。”
印瞳轻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