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那是声音很厚重很宏大的钟声。
厚重到像是一座山砸在地上的闷响,宏大到上千修道者、整座菩提台、整座静蝉寺、整座祁山山脉都在刹那之间被笼罩在钟声中。
仿佛苍天为此震颤,大地为此抖动,震散了天空的白云,震动了山林的落叶。
天地之中,只有钟声。从莲台崖和问世崖的深渊鼓荡而出,瞬间弥漫天际,直入人心。
就连印瞳,都觉得好像内心有一口钟在和这钟声同时响动。
上千位修道者们全都陷入呆滞,愣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静静地听着钟声。
其声悠远,其声飘渺,其声庄重,其声宏大,其声震天,其声渐希。
唯有大音,才可希声。而其大者,为天下而动,为天下而听。
不知何时,三日来一直在大雄宝殿的广竟大师已经来到莲台崖的远处,仰着头遥遥相看,似乎是在看天,似乎是在沉思,似乎是在担忧,似乎是在出神。
“真的响了。”
广竟的脸色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祁山周边的数十个村镇几乎在同时听到了这自远天降下的飘渺钟声。最先听到的是一个吃着糖葫芦的孩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静静的听着。
而后整个街道,整座小镇都逐渐静寂下来,叫卖声,吵架声,侃谈声同时消失,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着那悠远的不太清晰,却又宏大的如同仙音的钟声。
“是静蝉寺!”
孩童大喊一声,而后所有的人们都向着静蝉寺的方向轰然下拜。
“佛迹啊!”
有人痛哭流涕,不停地叩首,面色虔诚,眼神敬畏,如此说道。
而在钟声响起的时刻,很多人都若有所思,几乎同时感受到了什么。
韩国大河岳山,如刀削一般直上云天的峭崖顶出,一个浑身积满了灰尘的中年人像是一座雕像一样,唯有一头银发随风而舞,在阳光下闪耀如光。
而这中年人许久未曾睁开的双眼却在这时睁开了,他的眼睛很平常,栗色双眸很是平常,可是目光之下仿佛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星光闪烁。
而他的身前,是一把剑身青灰,剑柄漆黑,看起来普通的长剑。这把长剑在中年男人睁开双眼的刹那,陡然颤动,而后一声轻吟。
“郁天,你也听到了?”
中年男人如此说道。
在夏国陇海郡宁海山,寂清观的后园里花海如春盛,此时五色花田不断变化,流光斑斓;而花田中的九座古旧的石碑突然泛着一阵一阵的光芒。
龙姜国的蒙空山,满山的红叶突然无风自起,如舞如飞,隐隐之中,不知何处的红枫寺,传来了谁敲起的钟声。
南疆荒山大脉中深处千里,霂长山的后山,雪枫树一如往常一般美丽梦幻。而树下的大巫师闭着眼,右手手指轻轻颤动,许久之后才睁开眼:“你们中原将有大事发生。”
在大巫师的不远处,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年人坐在一块石上,身前摆着一刀一剑,他轻轻手指一弹,刀剑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欢悦的叫喊。
中年人道:“静蝉寺的钟,一千多年从未响过。”
大巫师叹道:“天道难测,你不回去吗?你的道观和女儿都在中原吧?”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观属于道观本身,女儿属于女儿自己。我空无一物,一无所有,唯有命数注定。想要回去,还不到时候。”
大巫师说道:“此次我推演命数,却察觉到茫茫天道阻碍,天机瞬息万变,可见这番非同小可。你可莫要托大。”
中年人一身道袍,衣角随风而动,摇摇头说道:“还不到时候,说明总会到时候。”
……
天下各处顶尖修道者们的反应暂且不提,说道静蝉寺菩提台本处,上千名齐聚此处的修道者们亲眼目睹一切,才是真正的感觉到震撼,一个个目瞪口呆。
不知为何,这钟声出奇的大,而且久久不息,一声过后又是一声,一波过后又是一波,足足响了九声,震得在场的修道者们头脑空白,才终于慢慢停息下来。
而后,人们便炸开了锅。
“我的天哪,是问世崖上的警世钟响了?”
“戒罪大师不是说那钟从未响过吗?怎么……”
“看着也不过是大一些,怎么响动起来竟然如此宏大磅礴,堪称直上云霄,我感觉整个卫国都能听到这钟声!”
“为什么会响?平时风那么大都未曾撼动这钟!”
“这警世钟一响,数千佛音铃都随之振动。”
人们议论不已,一时之间闹成一片。
“诸位,还请安静下来。”
突然,戒罪的声音响彻莲台崖,让众多修道者们都安静下来。
这时广竟来到戒罪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修道者们,没有言语。
修道者们发现不知何时,广竟大师居然过来了,脸色却很是怪异,也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过了好久,广竟才一声长叹。
“诸位,天时有变。”
天时有变。很简单的四个字,却是让修道者们更加疑惑。
广竟说道:“想必戒罪曾经说过,这莲台崖对面,乃是问世崖。问世崖悬铃系钟,乃是佛音铃和警世钟。这佛音铃本是凡物,没有什么异处,但是警世钟就不同了。”
“传说警世钟乃是古佛所留,天生不能响动。想要让它发出钟声,唯有一种可能。”
看着修道者们好奇关注的眼神,广竟缓缓说道:“唯有天降劫难,人间涂炭之时。”
“什么?!”
顿时修道者们哗然,觉得太过离奇。
“想必你们也看到了,这警世钟平时的确不响,可刚刚毫无征兆却开始响动,而且其声震天。”广竟说道。
有一个修道者却连连摇头:“可能是钟本身有什么古怪,若说什么天劫降世我是万万不敢相信。这本也就是贵寺的传说而已,不足为信。”
其他修道者们纷纷点头,也觉得不靠谱。
广竟说道:“诸位应该看出来了,这一届法门会,和往届极为不同。心、性、武、理四项分类,往届从未有过,之所以这届如此,便是我寺广梦大师要求。”
“广梦大师?”
众多修道者们疑惑起来。
广竟继续说道:“我师弟广梦乃是心算玄师,窥天而行,本来隐世四十年不出,如今却再次出关,而且现身法门盛会,便是因为之前心生梦兆,测算出天下大凶之相。本来我也不愿相信,可是我师弟广梦算无遗漏,而且不顾身体强硬要求,我静蝉寺便在这届法门会开放千佛塔,青蝉石,将诸多佛缘机遇普散天下修道门派,有缘者得之,可以藉此提升一些修道界的实力,以应付未来的玄世之劫,也算是尽了我静蝉寺的一份绵薄之力。”
修道者们安静了。
如果说传说不足为信,可是广梦名震天下的一代玄师名宿,断然不会开这种玩笑。而且静蝉寺如此大动干戈,就连千佛塔都开放了,简直就等于将自己家的珍藏秘笈都公布了出去,这可不是玩闹的事情。
本来还有修道者奇怪这届法门会诸多怪异,此时也不由得沉默沉思起来。
而印瞳,却是想起了在藏经阁中看到的那卷母严经。
“佛曰,天道有数……”
印瞳的目光渐渐阴翳。
很多修道者到此时还是半信半疑,而繁一、夏未名、严夜等都是面色沉重,叶秦川也是默默不语,显然不觉得是静蝉寺在开一个绝世大玩笑。
警世钟这个东西,除了静蝉寺外的其它六大名门,也都是知道的。
警世钟从来不响,因为这钟声是一种预兆,和天谕。
是大难临头的警世预兆,是人间受劫的天道谕旨。
“诸位,法门会此时也算结束了。诸位若是愿意相信,也该早早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人世苦难了。”
广竟语气很轻,却像是重锤砸在人们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