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衍城街头,一个眼睛墨蓝、高大俊美的青衣男子和一个身着绯色衣裙、容貌明艳的女子并肩缓缓而行,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路过一个脂粉摊,男子停下脚步,拿起一个脂粉盒,满含着宠溺的笑容对女子说道:“十一夜,你看这颜色喜欢吗?“
十一夜拿起来看了看:“太艳了,抹上去太明显。“
赫连昌意无奈地道:“不爱红妆的女子,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十一夜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不打扮,都习惯了。“
两人正交谈间,十一夜突然瞥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栎阳的侍女孟昭。自上次送亲之后,便再也没见到孟昭。说来也怪,在送亲的当夜,孟昭就已经不见了,仿佛知道这即将发生的变故一样。
十一夜当机立断,示意了一下赫连昌意,两人便暗地尾随着她。孟昭在集市上买了些胭脂水粉,又精心挑了些上等的缎子,才回去。两人随着她穿过青马巷,转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门前。孟昭拎着篮子,轻车熟路地进了门。
十一夜跃上墙头,轻轻落在了庭院里。赫连昌意也跟着翻墙进去。两人避开巡院的家丁,跟随着孟昭一直走到院落最深处。
途中,赫连昌意突然小声感叹道:“想我堂堂犬戎少主,你堂堂神教神女,居然做起了偷窥的事情。“
十一夜愣了愣,她大可以以神教神女的身份登门而入,大概是以前这种事儿做多了成习惯了吧。她拍了拍赫连昌意的肩:“是我要偷窥的,你只是保护我罢了,这样想就好多了。“
两人一路来到了一个幽静雅致的庭院,流水潺潺,绿荫蔽天。那凉亭中坐着一对男女,互相偎倚,看背影便是栎阳和当日的缎衣男子。
那男子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蓦然回头,却被赫连昌意稳稳地压住他的肩膀:“别急,先坐着。”
栎阳见到赫连昌意,大惊失色:“你是来带我回去的?”
赫连昌意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来找你,是她。”
十一夜神不知鬼不觉绕到了她身旁:“栎阳公主,有话好好说。“
栎阳见到她,平静了下来:“你在城墙上救了我,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十一夜道:“我是十一夜,我只想问清楚几个问题。”
她愣了一下:“十一夜?”她仔细盯着十一夜的容貌,神情放松下来:“没想到你恢复容貌后,倒还是个美人。”
十一夜道:“你可知道在九方宫中你被人顶替的事情?“
栎阳倒也坦诚:“这个我自然知道,因为就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
栎阳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因为天子要把我送给犬戎和亲。我怎么会甘心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十一夜心里波澜起伏:“那为什么选择我?“
栎阳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因为你偷偷喜欢着你的三公子姬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一个卑微的侍卫爱慕着高贵的皇子,但是皇子却又喜欢着一位公主。如果有一天,侍卫和公主互换了身份,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吧。“
栎阳心计如此深沉,洞察人心如此透彻,是她始料不及的。这么看来,孟昭也是知情的,也难怪在盛姬为难自己的时候暗中相助,原来是怕穿帮。
这时候,赫连昌意冷笑了一声:“我看你还隐瞒了一点没有说吧。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有私情,为了逃避去异乡的命运,将别人易容顶替了自己。“
栎阳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赫连昌意拿起那男子衣摆下的马形玉佩:“马是你们秦国王室的图腾,马形玉佩只有王室子女才能佩戴。我看这位公子必然是秦国王室中人。刚才看你们如此亲密,可不是兄妹情深的样子啊。“
那男子一脸羞愤,可惜被赫连昌意抵住了喉咙,出不得声。
栎阳冷笑道:“是,那又如何。我可是听说你们草原游牧民族的少主在父王死了之后,要续娶父王的妃子甚至自己的母后的。你们管这叫风俗,我们两情相悦就叫有违伦理了?“
十一夜疑惑地看了赫连昌意一眼,他赶紧解释道:“我们那儿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同意。“
栎阳继续道:“我只想安静地过我自己的日子,不想作为政治筹码被交换来交换去。但是送亲当天,我听说你被刺杀了,犬戎借机要攻青城。本来我是不想管的,但是父上不知为何知道了这件事情,大发雷霆,让我去和亲。迫不得已,我只好现身,亲自去犬戎。“
这样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十一夜如释重负,赫连昌意也放开了那男子。
栎阳看着十一夜,神情居高临下:“十一夜,看到你如今很平安,我自然也高兴。而且,如果不是我,你大概也不会有机会接近姬满吧。“
十一夜怒气涌上来,手如闪电,点晕了栎阳,她软绵绵地靠在了长亭的椅子上。那男子关切地跑了过来,敢怒不敢言。十一夜心道,如果姬满知道自己心中的女神喜欢的人如此懦弱,会心有不甘吧。
两人出了宅子,赫连昌意咳嗽了几声道:“栎阳在犬戎的时候,我安排的绿珠照顾她。绿珠,很用心。”
十一夜曾经被绿珠“照顾”过,确实是很用心,想来栎阳在犬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十一夜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会安排。”
二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街边的柳枝拂过,微风阵阵。如今姬满已经顺利登基,栎阳的秘密也已经水落石出,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华丽的梦。醒来后化茧成蝶,也更加明白了一些事情。
赫连昌意突然怅然道:“可惜,每次来都待不了几天就要走。”
她停下脚步,微笑地看着赫连昌意:“你还记得在枯骨洞里面你的提议吗?”
赫连昌意想了想,道:“是让你尝试着喜欢我?”
“对。现在我答应你的提议了。”十一夜郑重地道。
人山人海中,那个女子的眼神是如此明亮,笑容如此明媚,语气如此真诚,一刹那间,仿佛时间静止了,周围的嘈杂人声也听不到了。
赫连昌意仿佛痴傻了一般,呆呆地说了句:“好。”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像发了疯的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冲到街道两边,逢人便拉着人家兴奋地说:“我快要有媳妇啦!哈哈!”
十一夜扬起了嘴角,眼含笑意:“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