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遗憾,今生相错。
炼泅石,断魂崖,一片沁念入离海。灵芃山,渡仙台,千道雷劫入已身。转世轮回,不忘初心。江山如画,风光独好,谁许我一世相随,唯有流花祭。
生逢乱世,大秦江山风雨飘摇。戚陵山下,两军厮杀天崩地裂。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为了抵挡大周这五十万兵马,就连大秦不满十二岁的孩童都被迫上了前线。他们握不住刀,拉不开弓,更提不起盾,被敌人的铁骑追上后,那只有受死的份儿。
到了这种局面,我慕容嫣儿身为大秦皇后,理当以护佑大秦子民为念,再不敢念半点及儿女情长。
我一身戎马呼啸,拉弓开箭,舞剑如月,冲进敌阵里杀的满脸是血,红着眼睛喊着要找苻郗报仇。
苻郗你这个小人,你在哪儿?有种的话你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你!
是他骗了我,是他骗了昭乐,是他骗了琴雨,也是他骗了所有人,把这支凶残暴虐的大周兵引入了大秦,害得大秦的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纵然箭如雨下,我也要拿他的脑袋祭奠昭乐和那些死去的挚友。
或许天要亡我,他站在高高的云梯上冷漠无言,俯视着渺小的我,轻拂羽扇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奈。他在看见我的那一霎那,眸子里带着的不是伤感而是得意,嘴角扬起的不是感叹而是藐视。
是啊,曾经是我有愧于他,是我不能接受他的情意,是我一直坚持自己所想要的,而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也是我在他最低迷的那些日子,没有尽到一个朋友该做的,把他推进了绝望的深渊。可是,这一切不能成为他祸害大秦的理由。
我觉得自己有错,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认识他,撩拨了他的琴弦,乱了他那颗本来清明的心。
我看见他对身边的卫士大喊,不许冲我放箭。然而又有谁听他的呢,他不过一个大周的狗头军师罢了。很快有个猥琐矮小的将军走到他背后,拍拍他的肩膀,对着他的将士,指着快奔到云梯车下的我嚷道,杀了慕容皇后,赏金五万两,封万户侯。
大周的人恨我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是我存在的话,他们早就灭了大秦,更不会连年征战损失数以千计的铁骑。当我在桑榆关前把大周王爷的脑袋扔到吊桥上,就注定了我是大周恨之入骨的敌人。
可惜我没有冲上云梯,飞到半截就被乱箭射落,重重地跌在地上。若非五个奋勇厮杀的将士见了,拼了命冲过来救下了我。若非我穿了昭乐送的护心镜,早就是乱箭穿心的下场了。若非苻郗一意孤行,或许我们还是朋友。我对他没有了恨,没有了怨,没有了情,没有了歉,对他我只有一个念,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昭乐,我最爱的小哥哥,我最爱的王。我多想和他退下朝堂,换上一身素装,踏遍万水青山,看遍云起云落。等到累了,我们就找个没人知道的深山密林,男耕女织,抚琴对剑,过我们想要的生活。
遗憾的是,他还是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手上。他说过苻郗是他这辈子最敬仰的二哥,苻郗文武兼备,不像他身体羸弱,只会像个后主一样吟诗作对,望尽风花雪月。他不在了,可我还记得他写的诗,他说过的话,他为我做的一切……
人生知己难得,最怕红尘寂寞。若有良人如斯,我复何求。昭乐如果你在天上看得见的话,请你保佑嫣儿,保佑我杀了苻郗,保佑大秦的子民不再忍受战乱之苦。也请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我好困好困,好想一睡不起。我好怨好怨,好怨昭乐他这么走了。我好累好累,好累自己缘浅。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我耳畔哭,听见有人在我身边叫,他们说陛下您千万别睡啊,大秦的将士需要您,大秦的百姓在看着您,先帝他也在保佑您。
亦或是回光返照罢了,我躺在冰天雪地里,恍惚中看见昭乐骑着一匹枣红马来接我,他在马背上伸出手,想要拉我上马,笑嘻嘻地和我说,嫣儿我好想你啊,你看我现在连皇位也不稀罕了,我愿意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昭乐你干嘛不早点说,干嘛不早点和我走,干嘛不早点来接我。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这辈子你只在乎我一人,不会听那些老眼昏花的太监大臣的谗言,不会抛下我去充斥你的后宫。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陛下醒了。我用力撑起身子,想从雪地里爬起来,去握昭乐的手,却发现一阵雪落,一阵破风,昭乐不见了。挡在我面前的是一群黑影,模模糊糊听见他们喊道快护陛下离开,敌人要偷袭!
日落黄昏,鹅毛大雪飘飘,桦霜银秫,马嘶人翻。在这片积雪三尺的树林里,我看着大秦剩下的将士们,看着他们满身污垢,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看着他们摇摇晃晃,看着他们拿不出大秦虎将的气焰,看着他们禁不住严霜飞雪的考验,看着他们捱不过生离死别的悲痛……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抽抽鼻子,咧咧嘴角一笑,而后拿出大秦皇后的威严,拿出三军统帅的肃杀,对他们高声喝道。
大秦的将士们,我们还没有输,大秦还没有亡。只要我慕容嫣儿在一天,就不会让大周铁骑踏入大秦半步,更不会让他们蹂躏大秦的百姓。为了大秦,为了你们的亲人,为了天下千千万万饱受苦难的百姓,现在请拿出你们的勇气,拿出你们的胆色,让我们冲进大周军营,杀他个片甲不留,杀他个不死不休!
这是我能想到最慷慨,最振奋军心的话,大秦的将士们听了都沉默不语地看着我。他们也累了,他们也怕了,可是当我有点失落的时候,他们齐刷刷地跪在了我面前高呼:誓死追随陛下!
我想我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们懂我。我噙着一股热泪,怀着满腔热血,振臂喝道:杀!众将士与我同仇敌忾,喊杀声随之振彻山林。他们都是大秦的好儿郎,都是我最钦佩的勇士们,愿苍天再佑他们。
那一夜西风冷冽,我亲率五百死士偷袭大周军营。可是没料到苻郗早有防备,留了一座空营给我,留了漫天箭雨给我,留了四面楚歌给我。
那一夜月明星稀,我拨开乱箭可还是倒在了雪地中,看着那些勇士们一个个被射成了刺猬,相继倒在了我的身边。有很多人想过去拉我,想护住我,可他们死得比我还要惨十倍。就在快失去的意识的那一刻,箭停了,雪停了,杀停了,一个男人扒开一大堆尸体翻出了我,把我抱在怀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仰天长啸是在忏悔他的不该。
可我还没有死,不是么,我很果断,很利索,毫不犹豫地抓起雪地里的断箭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后背,刺穿了他的心脏。他嘴角挂着鲜血,眼神悲哀地看着我,怜悯地看着我,就是不会后悔地看着我,看着我搂得更紧了,轻轻地自言自语: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比他更爱你。
再见吧,昭乐!再见吧,琴雨!再见吧,苻郗!再见吧,所有一切我在乎的人!
离开尘世的那一秒,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根本不是慕容嫣儿,我是灵芃山上修炼千年的小妖茯苓。
了然一生,恍如一梦,是我太入戏,还是情太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