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衔青嶂,红云洗碧峰。
清晨伊始,薄雾微凉。原本静谧的群山峻岭被杳杳传来的晨钟声惊醒,群群飞鸟扑闪着翅膀飞离枝头,层云叠嶂的崂顶巨峰上一轮火盘初升,团团红云缓缓在半边天幕间弥漫开来,起初仅如绸缎,继而渐进,则霎时红尘万丈,仿若鲜血印红了半边天幕……
这便是崂山十二景中最负盛名的巨峰旭照了……
太清宫座落在崂山群峰最南端的宝珠山下,四周环围着七座山峰,主峰为老君峰,左侧依次为桃园峰、望海峰、东华峰,右侧依次为重阳峰、蟠桃峰、西王峰;南面则是崂山头,西南面便是碧蓝的海湾,唤作“太清湾”。
太清宫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形成海抱仙山山抱海、山海相依、负阴抱阳的奇特地理形势,实乃千百年来,天地之鬼斧神工才孕育出的这般仙家奇景。
相传,千年之前的乐山真人弃官游历天下,一日偶登东海崂顶,远远便见深山之阳,临海之滨处紫气升腾,他深谙风水之道,一眼便知此乃绝佳之修仙宝地。遂独自在山阳处盖起茅屋三间,不问世事,潜心悟道,渴饮山茶,饥食晨露,他本是道学通达之人,观此处沧海潮汐,日升月沉,忽忽三十载,竟得道法精进,更悟得一套强身练髓之法,虽不至无敌天下,却也称得上一方之雄,自此开宗立派,广收门徒,这便是太清宫的前身了。
之后千余年间,太清宫门徒增近千人,房屋千顷,比之当年已不能同日而语。而崂山其他诸峰,求道之士更如过江之鲫,大小门阀不计其数,直至距今约五百年前,崂山道统香火至盛,百家争鸣,形成了距今规模最大的道家盛景,便是天下盛名的“九宫八观七十二庵”。
彼时,崂山也被赋上了海上第一仙山之名。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当今之世,战火连绵,正邪各派纷争不断。崂山诸派虽不复五百余年前之盛况,然太清宫传承千载,道法玄妙,个中才俊更是数不胜数,虽不至独步天下,却也在尘世中留下赫赫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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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崂山宝珠山下尤为热闹。
太清宫的大门早早就被敞开,三官殿、三清殿、三皇殿,各殿前院更是站满了来人,却见他们有僧有俗,打扮各异。有些人相互熟识,便凑在一堆谈及最近天下所发生的诸般奇闻异事,如西南蛮荒之地有异宝降世,极北苦寒的岭中又出现了洪荒异兽,然而诸人谈及最多的,便是太清宫董擒虎之名……
时至正午,三殿之前已聚集了五六百人,个中竟有金刚门的广目尊者,烂柯寺的枯荣禅师,清音涧九如师太,灵蛇宫辰巳道人这些平日鲜露头角的名宿,却也有诸多籍籍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众人聚在院落侃侃而谈,嘈杂不止。
过了许久,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此时,人群缓缓自中间自动分开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长廊,却见长廊尽头,一身旧缁衣,两鬓微霜的董擒虎正迎面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着青布道袍的青年道士,均是背负长剑,一左一右,三人俱是朝着三清殿缓缓而去。
这三人跨过三清殿的门槛,顿时一股庄严肃穆之气迎面而来,此刻的三清殿上,或坐或站,竟是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人头。大殿前方一口巨大的方鼎插满了香烛,袅袅青烟缭绕飘荡,殿后乃是三清神像,端的是鹤发长须,栩栩如生,不禁使得四周有气氛增添几分压抑之势。
此时大殿正中主位之上端坐的,正是当今太清宫第十三代掌教——道一真人,如今却已是整整二百一十岁仙龄,一身道行更是出神入化,只见他仙风鹤骨,长眉及肩,一身杏黄道袍款款而落,只道是打扮便是仙家真宗了。
在他的右手一旁,最先便是身着墨绿道袍的道清真人,此人即是董擒虎的授业恩师,亦是太清宫三官殿的执事长老。其次依次便是道泓,刘万青,沈青竹等一干太清宫监院执殿,其下才是秦忠一,李忠志等各脉弟子。
而此刻在道一真人左手一侧,却并非太清宫中之人,却见他们之中有作和尚打扮,有作俗家衣着。举手投足便是一副尊崇模样,想来也不是凡人。
这时候,大殿下一个身着青色道袍之士向前一步,向道一真人躬身行礼,道:“掌教真人,董师兄已经到了。”
周围之人一阵骚动,目光更是闪也不闪,齐刷刷的望着殿下的董擒虎,那青袍道士眼见这般,早已退到人群之后。却是那董擒虎,避也补避,却是迎着众人之目光灼灼看去,顾盼之际,满目精光,竟鲜有人可与之对视,便是这股英豪之气,也叫人心悦臣服。
下一刻,道一真人轻咳了一声,眉头微微有些蹙起,眼见殿下那个人群之中孑然一身却豪气干云的身影,思绪不知飘向了多少年前,好似也有过一个如此身影在他眼见。
这时,道清真人双手背后,静静望着殿下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最满意的徒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沉声道:“擒虎,你向前一步,掌教真人和诸位前辈要有话问你。”
“是!”董擒虎实实的往前迈了一大步,对着道一微微躬身道。
道一真人此时才从方才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只听他轻咳了两声,却并无表情,他缓缓地望殿下看去,忽然在内心深处苦笑了一声,随即又是一声长叹。
下一刻,只听他道:“董擒虎!”
董擒虎微弓了一下身子,眼睛微闭,朗声道:“是!”
道一真人静静地望着他,然后转过眼帘,望向殿外:“今日所到太清宫之人,均是天下豪杰,我身旁这些,也都是我正道之中德高望重之辈。此次天下豪杰齐聚太清宫,皆是为你而来。”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左手微张,比了个请示,继续言道“这位乃是昆仑境的上官流云前辈,坐他旁边的便是玄音寺三大神僧之一的慈仇神僧,还有我邻海相望的蓬莱仙宗吕青阳掌门……”
道一真人向来也是颇重礼数,故而自然要把后面那些天下闻名的人名介绍一番,却见董擒虎的目光一一向他们望去,却是丝毫无惧,一双虎目仍显得炯炯有神。
此时殿中众人更是讶然,上官流云,三大圣僧这等传说中人,平日想见一位固然极难,而那蓬莱仙宗的吕青阳,更可谓是传说中人,只因那蓬莱三岛素来不近中土,千年之前那场正魔大战之后,其门下弟子更是鲜有在神州浩土行走,是以诸人虽知茫茫沧海之中有这么一个神奇门阀,却并未亲眼见过,此时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不太出山的正道名宿面色骇然,此时面面相觑,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日,正是山雨欲来,天下豪杰齐聚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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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殿中。
道一真人将这殿上的诸位掌门一一介绍完毕,才轻轻咳嗽了几声,目光便对着董擒虎望去,朗声道:“太清宫弟子董擒虎!”
他停顿了片刻,又仿佛是在斟酌些言语,随即环顾四周,才又说道:“半月之前我派弟子连同天下正道人士在青丘山围剿妖门魔宗,你在鹰愁涧和魔门妖人私自会面,可有此事!”
“禀掌教,弟子并未私自会面,我和皇甫大哥相见乃是光明正大,未曾避讳何人。”
董擒虎头也不抬,缓缓说道。
顿时,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虽然众人早已料到这般答案,但从董擒虎口中说出来,殿中众人仍是惊异不已。自古以来正魔不能两立,正道中人从不与魔教之士结交,魔教之人也绝不屑与正道人士相识。是以数千年间正邪门阀纷争不断,天下百姓也连年生活在一片疾苦之中。
这时候,一旁端坐的道清真人脸色愈发难看了。
“大胆逆徒,掌教问你,你便好好回答,何出此狂妄言语,我授你一身道行,便是叫你顶撞师尊的吗!”
道清真人嚯地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往前一步,厉声说道。
“阿弥陀佛。”
这时候,一旁的慈仇神僧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沉吟道:“久闻太清董擒虎胆识惊人,豪气冲天,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却是在这三清殿上,也竟敢口出狂言,道一道友,看来你这掌教当的也不顺心啊!”
说罢,他看了董擒虎一眼,继而目光转到道一真人身上。似笑非笑道。
道一真人怒意一闪,却还是压了下来,随即道:“慈仇师兄说笑了,我等家事,师兄便不要叨扰。”
此时大殿亦是一片哗然,佛道之争由来久矣,两派明面和睦则暗斗颇久,当年崂山群道火烧海印寺,便已早早种下了因果,不想今日在天下豪杰面前,慈仇神僧也敢说出这等言语,一时众人不禁唏嘘。
“兀那小子,你自己承认便好。莫要以为你在尘世闯出了名头便要目中无人,我等在浩土神州成名之时,且不知你在何处呢!”只听一声炸雷,此时坐在道一真人一旁的上官流云沉声道。
这时候,他又望向道一真人,朗声说道:“道一掌教,此番可不全是你太清宫一家之事,那****门下弟子孙行通亲眼见魔教的皇甫言将一物交予董擒虎手,次日便传来那经卷被盗,皇甫言暴死的消息,那物本是我派老祖所得,只因当年正魔大战才被魔门夺取,今日即在你手,还不赶紧换来!”
众人听闻那物二字,一双双眼睛在董擒虎身上挪也挪不开了,大殿之中议论纷纷,想这堂堂昆仑境掌门口中之物究竟是什么。
此时坐在道清真人一旁的刘万青越听越怒,他乃是三清殿的执殿长老,虽高出董擒虎一辈,两人却是素来交好,却听他道:“天池掌门口中那物,既是贵派正派至宝,却仍被魔教妖人夺去,今日又来赖在我师侄头上,当真可笑。想来贵派看守此等宝物之人,也是个草包吧!”
天池老祖贵为一派之尊,何曾受过此等谩骂,只见他拍案大怒,蓦地站起身来,却是那刘万青也不甘示弱,袖袍一挥,掌中已是青芒隐现。
此刻,道一真人大喝一声,:“刘师弟,你要干甚,坐下!”
刘万青狠狠地瞪了天池老祖一眼,冷哼一声,终究是不敢当众忤逆掌门之意,也只得坐回原位。
道一真人转过头去,对天池老祖言道“道兄,稍等片刻。贫道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时一旁的慈仇神僧双眸微睁,面带笑意,朗声道:“上官施主真会说笑,那卷经书明明是我佛门圣物,何以又成了你昆仑之物了,道一真人要交代也是对我玄音寺交代吧!”
天池老祖转过脸来,方才刚刚熄下的火气又升腾上来,他霍然站起,朗声道:“慈仇秃贼,你是何意思!”
那慈仇也不甘示弱,一身大红袈裟无风自鼓,却见他双手合十,沉声说道:“贫僧能有何意,只是那物,本便是我玄音寺之物而已了。”说着,只见他背后已是金光隐现。
听完慈仇神僧口中之言,殿下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不禁惊奇,何等宝物竟能让这天地间一等一的人物出言失态。一时三清殿中议论纷纷,好不热闹。
此时事态的发展早已超出道一真人预料,只见他横眉冷视,袖袍一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五尺长剑,形似秋虹,直贯红日,便是他的成名法宝,长虹剑了。
当年道一真人游历天下,一并长虹剑鲜有敌手,后来直到甲子之前,他才封剑太清,此刻长虹出鞘,道一真人也不再看那二人,而是冷冷的望着大殿中央……
下一刻,殿下诸人静静望向殿前,却已鸦雀无声……
那道一真人朗声言道:“太清弟子董擒虎,私教魔教长老,全不将我太清宫放在眼里,你可知罪。”
一剑秋虹光芒夺目,却是端端地对着董擒虎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