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坞因着西江与越辽山产的水陆鲜货,曾是个平静富裕的小镇,大量去往越州的商人们在此歇脚,镇上的农户们与其互通有无,使得这里的人们,习惯了在此出生成长直至老去,许多人甚至一生都不曾踏出这个小小的水镇。
清远走在湿漉漉的青石道上,但觉江风清爽,景色宜人。街上人不多,只有几个总角的孩童在道旁玩耍,零星几个摆摊的人大都上了年纪,看见他走过便笑问:“客官要换菱角还是蟹干。”清远顿足回望,老人朴实的笑容里参杂了些许无奈和辛酸。
五年前瘴气横行时,夺去了镇上近半数年轻人的生命。这个本是世人抖落红尘归隐乡间的避世小镇,如今却唯恐避之不及……
而此刻,不远处衣锦巷中,巷尾大宅院里的下人阿凉正慌张地向书房跑去,“少爷,梅小姐今晨不见了。”贾奕正在桌前写字,一气写完最后几个字,待墨迹干后方才缓缓合上卷轴。阿凉见他抬起头,满是镇定的神色,不由急道:“少爷,梅小姐这回可是整整一晚上没有回来过,相府里都已经闹得翻天了!”
“整夜?”贾奕整理书札的手顿了顿。
“相爷府里传信的人说,小姐昨日午后吩咐下人身子不适,要一个人静静躺着。晚饭的时候,丫鬟在门外问,里面只答‘没有胃口。’因着梅小姐时常如此,所以不曾在意。哪想到了今日早上,问了还是这句话,老相爷命人开门进去,才发现小姐不在房中,答话的竟是小姐养的鹦鹉。”
贾奕听完微微皱了皱眉,“那么昨晚的汤药她也未进了?”
“可不是,前一回也是吃药的时候闹起了性子。算起来梅小姐已经半个月未进结魂草的药汤了。”
贾奕摇了摇头,吩咐道:“取老相爷常吃的气痛丸,还有我的药箱,先去一趟梅府。”
主仆二人走到竹篱围着的外院,一个素花衣裳的女孩在院角的大枣树下坐着,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正抬头愣愣望着树上。贾奕上前抚着女孩的头柔声道:“奕哥哥出去一会儿,雪儿乖乖呆在院子里玩。”女孩呆呆地看着他,半响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比着大树,口中依依呀呀道:“枣……吃,枣。”贾奕笑着摇头道:“都过了夏至,想吃鲜枣得等来年了。”女孩愣愣的目光中有些失望,却仍是不依不饶地伸手指向枣树。
“请问,此处可是梅相国府所在的衣锦巷?”
贾奕闻声向外看去,矮篱外一个紫衣公子翩然而立。“确是衣锦巷,向前走约百米便是梅府。”
“多谢公子。”清远躬身拜谢,瞥见树下的少女。女孩在清远地注视下,懵懂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拽着贾奕的袖角躲到他身后。清远感受到贾奕警惕的目光,轻叹一声拂袖离去。贾奕和阿凉走出竹篱,幽长的小巷里已不见了方才的紫色身影。
此刻梅府里已乱作一片,一见贾奕如遇救星,忙引至老相国榻前。老人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紧握贾奕的手急道:“奕儿,如今唯有靠你了,老朽就蓉儿这么一个孙女,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当年你俩的父母定下这门亲,却不想都早早地去了,只剩老朽这个未亡人……若不能完成他们的心愿,老朽死不瞑目,奕儿你千万要找到她……”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贾奕默默听完,点头道:“太公且不要急,身子要紧,您若有恙叫奕儿如何放心去寻蓉妹。”
“好,好……老朽躺着就是,你快将蓉儿寻回来。”老相国立刻躺下。
清远在屋顶上,掀开一片砖瓦,将方才屋里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叹惋:当年众口相传首辅梅静台,寒霜傲骨眼空四海,如今却是形容枯槁,如风中残烛,言语神态竟似孩童般稚气。
“看来她口中的蓉儿,果然是梅相国的后人,千金小姐竟擅自出府……”清远思来想去,“得找人问点什么……”清远单手拈式,双眼缓缓闭上,乱风袭来,屋上已不见了人影。下一刻,阿凉的面前,一阵紫芒闪现,随即两眼一黑,等到再睁开时,自己已不在原地,四周静谧阴暗,唯有面前盘坐的公子,明媚如夜星,竟是先前问路的公子。
“你,你究竟是何人?”
清远默默地注视着阿凉,伸出右手,摊开来赫然是那柄流刃若雪,“认得这柄匕首么?”
“你怎会有梅小姐的匕首?!”阿凉大惊。清远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手里把玩着匕首,淡淡道:“你既然认得它,也该知道我不是无缘无故请你来了。”
“你,你想怎么样?”阿凉忽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抓他的手法诡异,自己此时的处境着实有些微妙,不由得绷紧了身体。清远信口诌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些疑问,我知道你们在找它的主人,我以她的下落换你所知之事,你意下如何?”
“你知道梅小姐在哪里!难道,是你绑架了梅小姐?”阿凉急道。
清远皱了皱眉,这个阿凉竟然说“绑架”,自己与她未曾谋面,单是因为这个名字便被人持刃相向,不由忿然道:“她毫发未伤,你只说愿不愿和我做交易。只不过提醒你一句,若是不同意,梅姑娘的下落及安全在下可不敢保证。”
“你!”阿凉气得脸通红,过了半响才憋出一句:“你想知道什么,出卖主子的事阿凉是宁死也不会做的!”
“那么我问那个女孩的事情算不算出卖主子呢?”
“哪,哪个女孩……”阿凉有些闪烁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