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周身遽然飘起一抹阴测测的寒流,殷荃缩了缩肩膀,总觉得自己似乎正被一双夜枭般锋锐凌厉的视线给紧紧笼罩着,一瞬间变得胸闷气短连正常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与此同时,重阳那纤细低哑的声线也在耳边轻轻响起:“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先将在下身上的牛筋给解开。”
听罢,百里渊刚刚才抚平的眉心再次皱了起来,他歪着小脑袋,看向重阳的神色略显犹豫。
“给你解开的话,会被秦叔罚抄金刚经……”
似是一早便对此有所预料,重阳并不恼怒,更不急躁,而是缓缓勾起了微微上翘的唇角,不疾不徐的开口:“秦念只是天机门放在武林盟主身边的一双眼睛,你不需要对他言听计从。毕竟……坐在这武林霸主位置上的人,可是你,百里渊。”
重阳的声线逐渐变得缓慢且低沉,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蓄着一抹令人无法抗拒的绝对魔力。
他的声音勾魂摄魄,仅仅只是最简单不过的词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便足以产生最令人无法抵抗的强大诱导。
抿抿唇,殷荃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抹了一把汗。
这个孱弱少年重阳究竟是什么来头……
空口说白话的能力简直比她还要牛叉!忽悠起人来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真难想象,纵使这样的一个人竟会被百里渊的和尚师父给坑成现在这副模样,难不成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酒肉和尚降了神秘少年?
艾玛,这其中的关系真复杂!
惊叹于重阳极具煽动性的言语,殷荃眯起双眸,忽就对百里渊那更加神秘的和尚师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弯腰凑在他那小小的身子跟前,她咧咧嘴,继而嘿嘿一笑,道:“你跟你那和尚师父分开这么长时间,就一点都不想他么?你一定很想他吧?”
她声线轻轻,语气温柔,却直将百里渊听出了一身冷汗。
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般反应,重阳眯起双眼,眸光晦暗一双视线在她身上定格,苍白如雪的清秀面庞上径自浮现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兴味。
“可是,秦叔很可怕……”皱眉嚅嗫了一句,百里渊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皱成了一团,看来与秦念的相处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愉快的回忆。
说着,他伸长小短胳膊指向重阳,仰着小脸望向殷荃问道:“他为什么不能自己用内力将牛筋挣开?”
听罢,殷荃也是一怔,紧接着恍然。
初遇重阳时,他那孱弱可怜的模样并不像是有意假装,如今性情陡然大变,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先前他被人封住经脉的时候恐怕连着记忆也跟着一并被人封锁,可如今他回想起自己的身份,更找回了失去的记忆,怎么内力却没有一起恢复么?
似是看出了殷荃眼中的疑窦,重阳扭着纤细的身子,将自己调整到一个略微舒服的姿势,随即冷冰冰的开口:“拜那和尚所赐,本谷主的内力似乎还被封锁着。”
只见他那双晶亮如钻的黑眸忽就变得阴气沉沉,殷荃抿抿唇,不再开口。
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或许真的很危险。
思及此,她直起身朝门口望去一眼,美目微微眯起。
门外守着鬼斩队员,她不会武功,百里渊则不懂得善用力量,至于这个重阳……
他所言不虚,倘若他内力恢复,区区牛筋自然会轻易挣脱,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以他们三人的战斗力对抗外面的鬼斩,答案基本上只有一个。
如是想着,殷荃很惆怅,惆怅着惆怅着,她突然灵光一闪。
“我们不能放了你,但你想要出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说着,眸光一霎如星河碎落人间,直将重阳晦暗的视线晃了晃,晃的他眼疼。
“废话少说,什么办法……”不耐烦的蹙了眉心,他一脸不悦。
神色陡然一僵,殷荃顿时被他那不屑又轻蔑的态度给激怒。
废话?!
你才废话!
红唇绷直,紧接着很快翘起,她伸手捏住重阳那张蓄满了不悦的清秀俊脸,毫不留情的朝两边拉扯起来,边扯边吼:“你说我说的是废话?!什么态度?!现在被捆着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这种中二叛逆期少年的鬼样子让人很火大啊!老娘不管你到底有多牛叉,现在你丫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一点!”
怔怔的瞪圆着一双透亮黑眸,重阳的神色显得有些怔愣有些震惊,甚至还带着一抹困惑和茫然。
他从未被人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劈头盖脸的训斥过,在百花谷内,那个发号施令的人从来都是他!
如今被殷荃这样扯着脸颊吼,他着实震惊。
中二是什么?
叛逆期又是什么?!
一瞬不瞬的瞪她,他蠕动了一下嘴唇,短暂的沉默后从口中蹦出两个字:“放开……”
闻言,殷荃一愣,皱眉。却并没有立即照做,而是忽然挑起唇角,璨若星辰的黑眸一霎变得暗沉,暗沉的令人后背生寒。
“放开!”挣扎着扑腾了一下身子,重阳的脸色很难看。
“你让我放我就放?我说,你是被惯坏了吧?”冷笑一声,殷荃捏了捏他冷若冰霜的脸颊,随即松手。
“你能将秦念打伤,却没有内力将这牛筋挣开,不觉得有些矛盾么?”
从卧榻前直起身子,殷荃说着,唇角笑意渐冷。
扬起视线望向她,重阳黑眸骤冷,清雅的俊脸忽就变得紧绷起来。
对于殷荃,他并不觉得这样的一个女子有什么特别,除了胆大一些之外,似乎已经没有更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可现在,他却有些恍然。
难怪秦念能够容许这样的一个女子,如此看来,倒是他眼光偏差了。
如是想着的重阳微微抿直唇线,看向殷荃的视线变得愈加浓深起来。
“姑娘提出的问题,也是本谷主所不解的。”
沉默半晌后缓缓翕动起唇线,重阳索性向后一躺,仰面望向天花板,放弃了挣扎。
听到这个答案,殷荃倒有些意外了。
原本她还以为会不会是秦念出手,或者还是那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的牛筋是不是什么奇异之物,可现在听来,似乎只是她想太多了。
如是想着的殷荃低叹一声,却很快便调整好情绪,朝他挑眉:“谷主?你是谷主?硅谷的?”
闻言蹙眉,重阳扁扁唇,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冰冰的答:“硅谷是什么?没听说过,在下乃是百花谷谷主。”
“你这么年轻……”
“本谷主给你个忠告,永远不要以貌取人。”
“难不成你是个披着少年皮的老头子?!”捂嘴惊呼,殷荃张了张眼眶。
眉心皱的比方才更深,原本盯住天花板的少年扭脸朝她瞪去,双眼忽就眯成两条细长的缝隙,冷喝道:“本谷主才不是什么糟老头子。”
“你是大坏蛋!”未及他话音落定,百里渊脆生生的声音赫然响起,驿站环境清幽,没有什么外部噪音,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洪亮,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听他这么一声嚷,原本冷着一张脸的重阳忽就轻笑了起来,直至半晌后才将百里渊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坏蛋……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就是这么称呼我们百花谷的么?”
听及此,殷荃抿抿唇,无奈之情开始泛滥。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难不成江湖之事都走这种套路么……
“打住!”
低声喝止两人,殷荃冲百里渊努努嘴,示意他噤声。后者见状,虽有些不解,却还是听话照做。
“我对你们这些江湖人之间的恩怨过节通通没有兴趣,你既然因为他那和尚师父跟朝廷官员扯上了关系,更是重要的人证,我自然不能轻易就放你走。”
“一旦本谷主内力恢复,你们……”
“倘若你当真那么厉害,现在便不会被困在此处了。”挑起一抹冷笑将重阳的话给打断,殷荃耸耸肩,继续说了下去:“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蓦地,就在此时,门外赫然传来一阵冷兵相接发出的铿锵金鸣。
几步跑到门边,殷荃透过门缝朝外面望去,只见四道人影从前方朝着几人所在的房间逼近过来,正正迎上了夏侯婴安排在此处的鬼斩队员。
两拨人打在一处,一时间没有人占上风,却也没有人落下风,来人个个手持奇形怪状的兵器,并不遮面掩盖身份,三男一女,出手狠辣,每一招都是杀招,且角度刁钻。
好在鬼斩队员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战士,若是换了建都守卫,恐怕很快便要被这些人给攻破。
视线在那三男一女身上定格,殷荃眉心微蹙,随即扭头朝始终躺在卧榻上的纤弱身子望去一眼,问道:“来救你的?”
闻言,重阳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救?我看是杀。”
听着他那颇有些习以为常的语调,殷荃抿直唇线,心中一霎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对于这些江湖人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她并没有兴趣,更枉论那些正邪宗派之间的争斗。
收起视线,她看向脚边的百里渊,压低声音问道:“你认得这些人么?”
扒在门缝前,百里渊仔细朝外面瞧着,很快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