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众人愣了一会，心想他是族内第一高手，还有谁能跟他较量？他们慢慢想到一个人，又觉得不对。这个人平时勤快干练，时常跟着冷谭做事，族里的大家伙儿都觉得他不错。他从不争强好胜，也就不知道本领到底怎么样，会是他吗？几十上百道目光向着我们三人这边射来。
冷谭站在那块场地中央，喊道：“萧越，大家有兴致，你到场上来，咱们切磋一下。”
月出皱了皱眉，捏了捏萧越宽大的手掌，轻声说道：“萧哥，别理他！”
萧越面向那边喊道：“冷大哥，我这点三脚猫的本事，就别现眼了！你是第一勇士，大家伙儿都是心服口服，我就是其中一个！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众人中有人说是，有人要看热闹，却不能说不是，只好不说话。我听着两个人隔空喊话，心想萧越看上去一直跟着那个叫冷谭的人，心里可不怎么在乎。
冷谭说道：“好，你不跟我打，我请你一起喝酒，不能不来吧？”这几句话说得冷淡平静，但不论远近，人人都能听得见。提过两坛酒，站在场地中一动不动。
萧越对月出说道：“我过去一下，你在这儿陪着小兄弟。”跟我打过招呼，松开月出的手，穿过人群，步入场中。他跟冷谭在众人目光中这么站在一起，众人看他虽然朴实，但虎背阔肩，自有一股气势，均想：“这么一看，这小子倒有个样儿。”
两个人各饮了一坛酒，萧越见冷谭浑然无事，他对自己的酒量向来有把握，没想到冷谭平时滴酒不沾，这样喝起来可不算少。今天避不过上了场，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当下打起精神，面带笑容，把空酒坛安安稳稳放下。
萧越赞道：“冷大哥好酒量！”冷谭淡淡说道：“酒量我认第三，族长认第二，你认第一。处理族里事务，族长认第一，咱们差不多。修为上，我实在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
萧越笑道：“大伙儿，其实之前我跟冷大哥有切磋过。说实话，从那以后说到‘酒’字，我是当仁不让，只好在这上边挣点面子啊。可说到本事，不得不甘拜下风。”
人群一阵哄笑，有人说他胆小，有人叫他先比一比再说。我看见月出脸上又有不满又有担忧，说道：“姐姐别担心，真打起来，萧越大哥不见得会输。”月出“嗯”了一声，望着那边不说话。
冷谭“哼”了一声，说道：“你在我面前示弱，我习惯了。”目光忽然变冷，脸上红色褪去，一掌拍向萧越胸口。他一动手，场中那个大火堆被他“极寒气息”一压，火焰收敛了许多。众人“哦”了一声。
萧越知道这一掌猛恶，冷谭对他猝然发难，让他不由得有些怒气，总算反应机敏，双手重叠，在冷谭一只手掌上一撞，登时觉得寒冷难当；一缩手臂，再次撞上冷谭手掌，才算勉强抵挡了这一招。众人看他虽然不敌，但勉强能防住冷谭，都为他喝了声彩。他们不知道冷谭那一掌使上了六成真力，只当是萧越防守难得。
冷谭一掌过去，不急着发第二招，站住不动，见萧越果然没有进攻；一脚踏在地面，一层冰霜立刻从地面延伸到他脚踝，另一只脚带着一股如刀冷风，踢向萧越左肩。这一次他加了一成力。
萧越心想：“冷谭啊冷谭，你是要把我逼到绝境。”收起右肘，攥起拳头，一股如锤如斧的真力充盈其中，砰的一拳击在冷谭小腿上。他这一拳是明族自古相传的“山神术”中所载的拳法，运用山石属性，加入身体，威力甚大。这套拳虽然平实无奇，也是众所周知，入门则可以强身健体，但要精深此道，除了天分，只有循序渐进一途，几千年下来练到“力决丘陵”境界的才两三个人。因为精深极难，即使是一些有天分的族人也曾经半途而废，转而和大多数人修行别的法术。
萧越拳到之前，一层薄薄的冰已经很快附着上冷谭的小腿。他这一拳有连开三块碑的力道，砰的一声，那层薄冰立刻破碎飞溅，冷谭收回腿，向后跨了一步，被击中的那条小腿丝毫无恙。萧越一惊，他虽然料到自己这一拳未必伤得了冷谭，但没想到那一层薄薄的冰抵挡住了绝大多数力道，不由心道：“好硬的冰！”冷谭既然没有继续出招，他也收拳站住。
冷谭再退两步，说道：“拿一坛酒来。”有人把酒送来，冷谭举起酒坛，酒水入喉连成一道直线；到一坛酒喝完，始终连续不断。喝完这坛酒，冷谭又将脸上酡红褪去，说道：“萧越，你说喝酒当仁不让，可是要喝醉我，也不容易。喝酒是小事，有些事是大事。”
萧越道：“冷大哥，有什么话你就痛快说吧。”
冷谭哼了一声，语气仍是冷冷淡淡：“我和你，在族里喜欢同一个女孩。看来跟你在一起，小明珠会更欢喜。不过，自从那以后，你处处比从前顺着我，捧着我，哼，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要你让着，难道我冷谭这么不堪吗？”
萧越一句话到嘴边，没说出口。众人面面相觑，小明珠是族里很受欢迎的女孩，冷谭喜欢她虽然意外，也是情理之中。族里的小伙儿不都愿意跟她多亲近些？但是，后面的话要是真的，以冷谭的自尊心，跟萧越动手会动真格。
有不少人往月出这边望来，月出抱膝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看着那块场地，说道：“清琰，男人都是这么不管女孩儿的想法么？”
我无言以答。
冷谭接着说道：“你拿出真本事，跟我打一场，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双掌相对，摆了一个架势。萧越默默以掌作斧，以拳作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斧锤舒展，如一名巨人面对一块巨岩般，在巨人眼中巨岩已经破碎。
“万钧破！”有人叫了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他们不敢相信，萧越在山神术上，已经达到了第四品“万钧破”的境界。之前的“大碑匠”是第六品，第五品的境界是“称鼎”。
萧越在族里一直习惯了不露锋芒，跟月出在一起后，更是愿意过简单快乐的日子。冷谭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萧越确实有容让他的心思。在他内心深处，虽然这个时候被迫把冷谭看作是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对手，心里反倒一畅。
冷谭见了他架势，缓缓走近萧越，空气开始变冷，地面开始结霜。他的“极寒气息”是秘传之本，非其人不能练，除了他自己，别人也不知道他深浅。
冷谭使掌，挥掌间有风雪洒出；萧越拳掌并用，划开寒冷的空气，击出无声而沉重的力道，在空气中擦出橙色的火星。
冷谭时而在空气中凝结数层冰块，进攻慢，闪避多；萧越一招就能将凝结出的冰块全部击碎，进攻快，闪避少。冰幽箭力能随劲而发，冷谭偶尔能在萧越身上按上一掌，掌中带上了“冰幽箭”，射入萧越身体。但萧越真力流转，就像对大山喊出声音，大山会给予回声一样生出一股反弹，一股大力经由冰幽箭的渠道回入冷谭体内，冷谭闷哼一声，避开萧越的转身攻击。
两个人斗过几十回合，身体内所受损伤加深。冷谭固然情愿这样，萧越已经骑虎难下。萧越身子壮健，不惧外伤，冰幽箭力却渐渐侵入经脉；冷谭受到大力的反冲，也渐渐力不从心。终于两个人再斗几十回合，见到对方脸色极为难看，虽然动了真格，毕竟不是要取对方性命，都觉得难以下手，一个身子晃动，一个浑身颤抖，内伤发作，都倒了下去。
众人都在看是不是要继续，一个老人走进场地，正是族长。
族长说道：“好了，你们两个人到此为止，不分胜负。几个人把他们背下去好好休息，找大夫看看，今晚散了吧。”
冷谭和萧越打得激烈的时候，月出已经去了人群那边。她蹲在萧越身边，抓着他的手，说道：“萧哥，你为了我，总是这么辛苦。”萧越因为浑身发冷，颤声道：“去……我家里，药箱里有治伤的药，给冷大哥。”月出点了点头。
几个人围过来，一个人过来把萧越背起，月出站起身，转头看见那边有一个人要背冷谭，冷谭斥开了那个人，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月出叮嘱几句，向冷谭走去。
冷谭看见月出一步步走来，站着没动。
月出开口道：“冷谭，谢谢你。”
冷谭淡淡道：“罢了。”
月出说道：“我知道你生气，要和他打架。我也知道你没有用全力，不然我就见不到他了。你对我好，我记着。”
冷谭久久没有言语，半晌说道：“他身上的冰幽箭用赤精石磨成粉，温汤喝下，几天后就可以解。”
月出道：“我知道了，一会我送治伤的药来。”神色间始终郁郁不乐。冷谭不置可否，看着她转身离去，自己也转过身。他伤势不轻，缓缓步行。
人群陆续都散去，身边两个人把我从柱子上解下来，送到牢房。躺在石床上，看着那扇铁门，因为是最后一晚，我想的事情比任何时候都多，就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