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白雪,在这样的季节里,街上的行人,穿着变得臃肿的同时,行动也跟着迟缓了起来,冬季的来临,让时间都短暂的凝结,一切的步调,都变得缓慢了起来,这是一个,将人变成冰冷迟缓的机械的季节。
而在这样的季节里,打着赤膊的,便是显得如此的显眼而引人注目,尤其,还是那么一个高大且精壮的中年男人,而在他的手里,除了笨重的老式行李箱,还有着一根长长的鞭子。
满是胡茬的脸显得沧桑又老练,眼角的疤痕似乎是被利爪抓过,相对于平淡如浮光掠影的都市人,他是如此的特别,如同罗马斗兽场的角斗士,在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自成一派。
与无视的彻底的其他路人不同,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却是目光澄澈的望着他,一瞬不瞬的眼神,让他有些许的窘迫,却也只是冷冷的回望过去。
冰冷的物体落在脸上,女孩眨眨眼,抬手一抹,却是点点的水渍,抬头一看,才停了不久,这天,却又开始下起了雪。
而当她再次低下头,去看那个她从不曾见过的人时,那个人,却平白的消失了,宽阔的大街上并没有藏身的地方,可无论如何眺望,她终究是瞧不见了那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一人的身影。
“不见了……”轻声的呢喃被风雪所覆盖,年幼的女孩的注意力十分轻易地便被漫天飘舞的大雪吸引了去,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很难集中注意力在一件事上。
这是交错的时空,亦是平行的世界,一如黑与白,正与反,这是完全相同的,却又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一如刚才的街道,却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动迟缓穿着笨重的行人。
有的,只是那打着赤膊的精壮男人,和站在他对面的,名为裁决的神祗。
“马戏团的人么?”一如往日的苍老的声音,却没了晦涩的语调,而与那怪异的语调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锐利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此时的裁决,倒像是个得道修仙的智者。
“是,神殿的?”男人的声音厚重又有爆发力,如同那一身健硕的肌肉,“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啰嗦。”
“呵呵,啰嗦么?”裁决慈爱的笑了笑,有些事情,想通了,便也就放下了,不再执着便也不需要如此严苛,“烦请帮我带句话给黑白团长,就说……”
“你真的是神殿的人?而不是团长的?”听了裁决的话,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虽然疑惑,却也并无敌意,“我会将话带到。”
裁决也不回话,只是依旧淡淡的笑着,和往日里的裁决之神如此的不符,却让男人无端的觉得舒服。
马戏团里依旧冷清,本就不是个哗众取宠的娱乐所在,马戏团一直都都只是个名字,一个……不存在于任何一处的组织的名字,普通,常见,却有着不同于玩乐的另一个意义。
马戏团,那是源自古老的罗马斗兽场,里面的,不过是一群取悦着贵族而进行着杀戮游戏的奴隶。
黑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马戏团里,虽然没有神殿的冰冷严苛,但等级也是存在着的,在马戏团中,至少团长的椅子,是与众不同的。
那是,黑色的高脚椅子,并不华丽,也并不尊贵,亦没有如黑白一般的优雅深沉,只是,这张椅子十分的高,高的,几乎让坐在上面的黑白,一伸手,便足以触碰到在半空中绷得笔直的钢丝。
而此刻,黑白坐在上面,下面,是刚刚回到团里的驯兽师……林奇。
所谓驯兽,既驯服之兽,而后汉书云: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林奇的名字,也是从这里起的,而驯兽师,便是训练兽类,使之驯服的人。
不过,此时,黑白却更像一名驯兽师,而被训的兽,自然是那低俯在下面的林奇。
“团长,裁决的话我已经带到,团长可是还有事?若是没事的话……”林奇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可即使是不说完,那其中的意思也是十分的显而易见。
“自然是没事的,林奇,回来一次不容易,这一次可要多呆些日子。”黑白依旧笑的温和,可那话中的意思却是让林奇有些难堪,能够驯服万兽的他,却总是被团长压着一头,这种感觉,他并不喜欢。
回来一次不容易?是啊,多么不容易啊,若非团长召见,恐怕,他一辈子都是回不来的吧,即使,他也的确是不想回到这巨大的笼子之中的。
驯兽的本质是什么?无非是皮鞭和些许的奖励,做错事的惩罚和做对了的奖励,在如此两个极端的差别待遇之下,即使是兽类,不,应该说,正因为是兽类,是那遵循着以生存下去为最基本法则的兽类,所以,十分轻易地,便会臣服。
惧怕的心情一旦产生,驱逐的方法,便只有经历更甚的惧怕之物,而若是如此,恐惧的心情便会持续加深,无论如何,这只是一个向着深处旋转的巨大漩涡,而跌落进去的人,便从未有逃出的可能,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堕落进那最深暗的恐惧,而无法自拔。
兽类遵循以生存下去为最基本法则,威胁到生存,自然是反抗挣扎,若是挣扎无果呢?便只有臣服,兽类粗野,却也简单直接,然而,若是人类呢?
自谕万物灵长的人类,自谕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类,遵循的最基本的法则又是什么?自谕智慧的族群,是否如他们口中粗野的兽类一般,以生存下去,为最基本的法则,来遵循着呢?
可若是不是,那又该是什么?毕竟,若是连生存都已经不可能,那其他的一切,便已经成了空谈,可依旧有人选择自杀,这又是为了什么?粗野的兽类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智慧的种族却一次又一次的背弃上帝的恩赐。
上帝的恩赐,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人类,在出生时,便已经背负了罪孽,那是同着被恩赐生命同时,不得不背负的,最初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