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拨了几下弦,算是做了准备。夏夜深吸一口气,两手覆上琴面、潺潺琴声流水般泻出,那熟悉的调子让在场两位男士皆是一愣。傅影之听出这是当日招亲时夏夜所吹奏的曲子,不由抬眸望向对面的连瑾然,而后者也听出了这是促使他们相识的曲子《三寸天堂》,被遮住的表情也不由一变。
随着前奏的完结,夏夜跟着调子轻轻唱起:
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让悲伤无法上演…
这一句,让她想起自己站在连瑾然书房前,看见里面有文思棠身影时、却步不前的样子。
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由不得我拒绝…
这里是连瑾然给她送来休书时的情景,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当场痛哭流涕,可是她忍住了…到最后,希望在他面前、她还可以保持最后一点尊严。
这条路我们走得太匆忙,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
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木兰香遮不住伤…
和连瑾然相处的点点滴滴,突然的相遇、日久渐生的爱意、一厢情愿的定亲到结婚,这一路夏夜走得毫不后悔却伤痕累累,或许从一开始这首歌就寓言了她这场失败的爱情。如此想着,夏夜不由轻扯嘴角苦笑,顺着琴音的上扬由感而唱道:
不再看,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约定了的天堂
不再叹,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她没有去看场上的人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反应如何,只是自顾自的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心情附着在了歌曲上,一股脑的唱了出来。在最后的重复时、夏夜特意自己稍微变了几个调,让曲调更加缠绵、伤感,跟着调子、词也迎来了尾声:
不再看,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约定了的天堂
不再叹,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那天堂是我爱过你的地方…
轻轻拨弦,夏夜缓缓又加唱了一遍:那天堂是我爱过你的地方…声音渐低、琴音也缓缓收尾,一曲终于终了。夏夜盈盈站起向在座人轻轻一拜、回了座位。
一时间,整个花园里没有人说话,安静异常。傅影之第一个响起的掌声是最先打破安静的东西,随即、此起彼伏的掌声响起,风老爷好奇的问道:“秦姑娘这曲儿…甚是动听,稀奇的是、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竟从未听过…敢问此曲名为?”
“这是我偶然所学一曲,名为《三寸天堂》。承蒙风老爷抬爱了。”夏夜隔着桌子微微欠身。
“三寸天堂?”风老爷疑惑,“方才在词中也曾听过这词…老夫不才,敢问这天堂何意?”
恕连某愚钝,这天堂,为何?…
记忆中相似的话语立刻浮现在脑海,夏夜反射性的张嘴将记忆中的答案一字不落的报了出来:“天堂啊…天堂是一个有情人可以幸福快乐生活的地方。”话说完的同时,夏夜也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她就向连瑾然的方向望去,却见后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正在忙着和他的新婚妻子说话呢。
而其实在听见夏夜的解释的那一秒,连瑾然握着酒杯的手就越收越紧、直到她整句话说完后,他才跟着小声接了一句:“可惜是只有亡人才能去的地方。”
听见了些声音的文思棠不由将身子凑近了些,也小声问道:“表哥怎么了?”
“没事…”连瑾然轻轻摇头、嘟哝的回到。而这一幕就那么凑巧的落到向这张望的夏夜眼里。
“天堂原来是这个意思…老夫当真是孤陋寡闻了。”风老爷这样说着,用手捋了捋胡须、笑了起来。
“做人果然还是该活到老、学到老啊…”叶老夫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夏夜闻言轻轻颔首摇头,以示谦逊。她实在没想到一首曲子会引起大家这么强烈的关注,她只是顺应着心情、让手指自主的选择了它想弹出的东西罢了。
“这饭也吃了,景也赏了,大家在这吹风也够了吧。”风老爷忽然道,自娱自乐似的笑了几声,“我们赶紧交接轮替吧…”
夏夜这才想起这顿饭的主要目的可不是让她们轮番献艺的,而是要交接轮替制度。所谓交接轮替其实简单说来就和我们现代上班时的签到很像,在一个本子上轮流按顺序、到哪家时就盖上印、签上字,然后在后面写下每年的重大事项就可。而一些具体事项和金钱方面的事情,在轮替仪式结束后再由相关的两大家族另行讨论。
“我正想说这事儿呢…”夏夜正想着的时候,一边的叶老夫人老迈却不失气势的声音响起,“我们叶家来此就是想宣布一件事…从本次起,我们叶家自愿退出轮替制、不再参与奉元皇朝的统治。四轮钥,我们交出、由当时执政的家族保管。”
叶老夫人的一席话没有让在座的人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伺候着的下人们都明显一惊,各自用眼神或是无声的交流着。
风老爷稍稍一愣后,便紧接着道:“叶老夫人,您可是想清楚了?…这事儿,您倒是从来都没和我们说起过啊…”
“这是经过我叶家上下全族人的同意的…我们叶家渐渐没落了,家里剩下的人也多以女眷居多。女人们嘛…谁会喜欢做这些子事儿,都想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而已…所以,我们就退出这个轮替制吧,以后就由你们风、傅、连三家执行。下一个该到傅家了…”叶老夫人看似无奈,实则声音里没有表现出多少的不甘。
“这…”风老爷似有些为难,左右看了看叶老夫人和傅影之、轻挥手道,“叶老夫人和傅贤侄随我到那边谈谈…各位就先在这园子里休息一下吧。”如此说完,风老爷率先进了一边的拱门、去了另一边的园子。
“凰凰在这等我会儿…”傅影之低声温柔的对身旁的夏夜关照了句后,也跟着起身离开了这里,叶老夫人紧随其后。
夏夜向四处望了望,也果断选择了起身、向之前就让她十分在意的一处花园走去。而在她走后没多久,连瑾然也轻轻起身、随着她的脚步来到了那处花园。
此时的夏夜正站在湖边,悠悠的看着那未被冻结的湖面反射着月亮的点点银光、一个人静静的发呆。在听到身后有动静时,不知为何、明明就是细小到只有轻微声响的脚步声,她却还是认出了后面的人是谁。没有回头,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道:“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