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走后,乔一川回到了自己的家。西白给他的U盘一直装在他身上,当他打开电脑,拿出U盘时,竟然发现手一直颤抖着,U盘在他的手心里变得有千斤巨石那么沉重。他闭上眼睛,一行泪却缓慢地流了下来,他伸手擦了擦,很快站起来,走进厨房,用菜刀把U盘砸碎了。看着一地的碎片,乔一川长叹了一下,感觉内心轻松了许多。
乔一川回到了医院,在老爷子没有安全到达之前,他还得在医院装装样子。可当他走进医院病房时,感觉从来没有的倦意袭了过来,他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手机的响声吵醒了乔一川,他一屁股坐了起来,是孟明浩秘书的,他已经接到了老爷子,一切还算顺利,让他放心。
电话收线后,乔一川这才想起,他已经两顿没吃饭了,便信步走出了医院。
江南的夜还是一如从前那么灯火辉煌,只是乔一川再一次面对时,总觉得没有一处辉煌属于自己。他走进了怀旧酒吧,在那张小雨曾坐过的桌子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只有酒,才可以让乔一川忘掉许许多多事情。
乔一川醉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竟然睡在自己的家里,家里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郝小麦还是不见人影,打她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怀疑自己撞上鬼了,除了郝小麦有这个家的钥匙外,谁还能进得了这个家门?
可是,郝小麦到底在哪里呢?他怎么就睡在自己的家里呢?乔一川的头开始痛。这一痛就是几天,他没有力气出门,也没有力气去想正在发生的事情。
直到余秋琪和小马从北京回来,乔一川的病才好起来。余秋琪告诉乔一川,不仅罗婉知在北京活动,邱国安也在北京出现过,看来他们都在奔走,而这样的奔走与乔一川原本没有关系。
乔一川想回北京,除了想看看老爷子外,他的工作毕竟在北京。就在他决定回北京时,接到了司守利的通知,去公司大楼会议室参加会议。
乔一川走进公司大楼会议室,才知道路涛老总在公司。他带领秘书、省桥梁设计院专家等一行人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考察的同时,也听取了方方面面的汇报。他们先是到江南宾馆做了短暂的休息,接着就召开了关于秀平桥重建的工作汇报会。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所有的董事和部长以及下面公司的一把手等领导整整坐了一会议室。服务员轮流给各位领导加水,乔一川坐在这些头头脑脑之中,有些不自在的感觉。按道理来说,他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可就因为主席台正中间坐的路涛是他的“亲戚”,他便有了出席这种会议的资格。
在公司董事会汇报有关秀平桥的问题时,乔一川一抬头,目光正好和路总对接上了,路总没有冲他笑一笑,似乎不认得他一样。乔一川有意将目光多留在路总脸上,他相信路涛还记得他,虽然他和路涛只有一面之缘。可是路涛似乎不认得他,目光几次跟他对接,就是没有撞点火花出来。甚至有两次,路涛还很轻蔑地扫视了他一下,不过,很快就落到了别处,乔一川便有些尴尬,有些伤感。台下在座的基本是公司的核心人物,都认定了乔一川是路涛的“亲戚”,乔一川也是这样定义他和路涛的关系的。可是路涛就是没有给他半点儿哪怕是暗示的目光,这让乔一川捉摸不透。路涛这一次召开这么大一个关于秀平桥的会议,到底想证明什么呢?
成道训代表董事会和公司向路涛以及省设计院的专家们做了一个很深刻的检讨汇报。检讨汇报材料是由好几个秘书联合写的,写完后交给司守利把关,又在小会议室里讨论过,还分头转到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各级领导手里,逐字逐句提修改意见,最后又上董事会审核了一次,才算定稿。当然乔一川肯定不知道这份检讨汇报材料所经历的复杂过程。检讨材料写道:“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以成道训董事长、邱国安总经理为首的一届班子,由于督管不力,造成了秀平桥倒塌事件的发生,给总公司造成了极为不利的影响,特别向总公司领导检讨,并且愿意虚心接受总局领导以及专家们的建议。在重建秀平桥时,加大督管力度,挽回重大损失的同时,做好市民的安抚工作。”这些避重就轻的托辞,在乔一川看来,是在玩文字游戏,而且这个文字游戏成道训董事长玩得很巧妙、很精致。他把这届领导的责任说成了督管不力,又把重建秀平桥的决心在检讨材料中突出,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他们的诚心,让路涛和省设计院的专家们感到欣慰,点头表示赞许。
这一次汇报会,在成道训出色的表现中,召开得极为成功。而邱国安在汇报时,由于成道训把该说的话全说了,他反而表决心不对,说检讨更不适合,很尴尬地扯了一些秀平桥的历史,就不了了之。相比而言,他的汇报显得逊色多了。本来是他应该表现的机会,却又一次被成道训抢了风头,这让邱国安在坐下来的那一瞬间,有些丧气的同时,也更加不服气。
乔一川在这次会议中是旁观者。他注意到,这次跟随路涛下来的专家们,全是省里一流的技术中坚力量,这显示出路涛的决心。在这一点上,显然成道训早就领悟到了,否则他不会在检讨汇报材料中一再表示,在加大力度督管的同时,会做好安抚市民的工作。
马虎眼该打的时候要打,不该打的时候坚决不能打,这是成道训的办事规则。他刚开始得知要重建秀平桥时,一直在打马虎眼,而且让何院长在老爷子的点滴里做了一些手脚,延缓他出院的时间。除了何院长外,他还专门派人盯住乔一川,当得知许大姐说的话不是江南本地口音时,成道训就明白,医院里躺着的人绝对不是乔一川的什么爷爷。他派人查了一下在北京的老爷子的名单,很快就查到了是老爷子,这一情况让他确实惊慌了一下。于是他迅速让妻子罗婉知回北京活动,同时亲自带着公司的相关领导人去了省城设计院,再一次将秀平桥的重建事项提上了议程。而他在做这些时,邱国安一无所知,直到他大张旗鼓写什么检讨汇报材料,邱国安才知道,秀平桥重建事项已经提上了日程,特别是路涛带着一帮专家亲赴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时,成道训把这一场亲力亲为重建秀平桥的戏演得入木三分。
听完各级的汇报,路涛简单讲了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作为省里和市里关于城乡一体化城市示范点的相关文件;又说了省委、省政府也很重视江南关于城乡一体化的示范作用,无论是总公司,还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都要抓好政策性的相关扶持,让公司的各方面发展以及经济方面的指标再上一层楼。秀平桥作为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连接秀湖岛以及省城路线的主要桥梁,对带动整个江南经济,特别是彰显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在本市的位置有着巨大的意义,所以公司上上下下的领导要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确保秀平桥重建成功。对于秀平桥倒塌事件所受到处分的同志,路涛认为,那是咎由自取。当然如果这一次重建秀平桥,再不吸取教训的话,处罚力度会加大加重。
路涛老总的讲话获得热烈的掌声,成道训和邱国安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乔一川坐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时,就在想,坐到哪一级,说的话就会有哪一级的重量,而且从路涛的这番话中可以明确听出他对重建秀平桥的决心和信心。
这一点,乔一川相信,成道训也听得出来。
关于秀平桥的汇报会结束后,路涛带领的一行人简单地吃了工作餐。尽管事先已经安排在江南宾馆用餐,可路涛坚持要吃工作餐,成道训和邱国安不敢再违背路总的意思,只好临时把他们带进了公司的食堂,一起吃了一顿工作餐。
吃完饭,路涛马不停蹄地回省城了。从路涛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到他离开公司的五个小时里,乔一川没能够和他说上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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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涛一走,乔一川就准备回北京。司守利除了通知他开会外,并没有提让他回公司的事情。他不知道老爷子到底和路涛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成道训在背后做了什么,一个重建秀平桥的项目,竟然让路涛有这么大动作,这着实让乔一川吃惊不小。
乔一川走的时候,还是给郝小麦打了电话,电话还是通着没人接。他不明白郝小麦到底想干什么,离婚吗?可离婚也得接他的电话。生气吗?为了小雨的存在而生气?可她自己都怀上了别的男人的种,还会有闲心生他的气?他一连拨了三次,可电话就是没人接,他只得放弃,估计他和她的婚姻真的走到头了。
婚姻这个东西,说是爱情的坟墓,可是当有人盗墓时,无论是婚姻主体中的他或者她,都有一种本能想要保护婚姻。现在的乔一川就是这样,虽然他恨这顶绿帽子,可他还是想和妻子好好谈谈,还是想维护这段婚姻。只是现在,妻子对他避而不见,她真的就对他这么心灰意冷吗?
当郝小麦那张在秀湖岛上委屈而又带泪的脸在乔一川大脑里闪过时,他的心还是痛了一下。这个让他放不下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乔一川很苦恼,可是这种苦恼只能静悄悄地咽下去,他没有办法说出口。他可以让余秋琪去香港为他搜集证据,可他总不能让余秋琪去为他找妻子吧?这等于把他和郝小麦的矛盾公开了。目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和郝小麦的婚姻出了问题。这些天,他甚至想好了,只要小麦打掉孩子,他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可是她会打掉孩子吗?还有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乔一川很想知道。
手机响了,乔一川的心一动,郝小麦肯回电话了?结果等他看手机屏幕时,才知道不是妻子的电话,而是邱国安的电话。他在失望的同时,心快速地跳动了一下。尽管他有感觉,邱国安会找他,秀平桥的重建,不仅没有打击到成道训,反而让他更风光了。更让邱国安没想到的是,本来一直很支持他的路涛,对成道训的表现也很赞赏。在离开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时,还特地和成道训握了一下手,这一握让邱国安更加被动。邱国安就想套套乔一川的口气,他是怎样对王董事提重建秀平桥的,王董事又是如何向成道训提这件事的。他现在有些怪自己,如果阻止乔一川向成道训提重建秀平桥的事,就不会出现老爷子被他们留在江南,而他们去省里和北京活动的事情了。
现在,邱国安只能借助乔一川,让他尽快回北京,把他们在药里做手脚以及秀平桥倒塌的原因告诉老爷子。他去找过路涛,但是他没有提他们在药里掺安眠药的事情,因为他没有拿到这件事与成道训有关的直接证据,说了,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让路涛认为他在拆成道训的台。在上级领导眼里,班子团结,才能让他们放心地将这个地方交给某一届班子。如果公司一把手和副手之间互相猜疑,这工作还能干得下去吗?再说了,成道训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有很多实实在在的政绩,这些都是抹不掉的功劳,对他这个后来者而言,他在没有拿到成道训的致命证据之前,是不能表露出他和成道训之间的矛盾的。
乔一川被邱国安叫到了办公室。邱国安开门见山地问他:“你觉得成道训在下一盘什么棋?”
乔一川惊诧地望着邱国安。他没想到堂堂的总经理大人,会喊他这个小不点儿商量这样的大事。他在惊诧的同时,自然也多了一丝感动。如果说他在这之前对邱国安有些防备的话,在邱国安这么一问时,他的防备顷刻间瓦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