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没有寻找到六秀和九秀,十秀又下落不明,八秀内心别提有多焦急和悲伤了。
自此之后,八秀只好在舅家暂住下来。每天,她和舅父去太湖打渔,再到集市上去卖。
每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八秀眼前总是浮现爹妈和姐妹们的身影,又回忆起苏家的许许多多住事。再看看如今,亲人一个个不在,又不知道六秀、九秀、十秀身在何处,生死未卜。于是,悲痛的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了。
“八秀,你怎么了?”舅父发现八秀痛哭流涕,奇怪地问。
这一问可不得了,八秀哭得更伤心了,诉说道:“舅父,家里遭难……”于是,她将家中发生的一切惨事述说了出来。”
“想不到啊!这可怜的孩子!别伤心,慢慢找吧!”舅父叹了口气,双眼含泪,安慰道。
这一天,八秀跟随舅父去太湖里打渔。到了湖边,一个收费的官差走过来,大叫道:“下湖捕鱼费一次四块大洋!快拿!不拿就别打渔!”那种威严的口气好吓人啊!舅父只好从口袋里摸出那四块大洋来,那个官差一把抓去。
摇船下了湖,一个时辰后,好不容易打上来几十条鱼,装上牛车,便准备去市上去卖。
来到集市上,八秀和舅父将木盆放于地上,再倒进水,然后将鱼一条条捉入里面。舅父吆喝了几声,期待着有顾客来买。
这时,一个身着长衫马褂、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过来,嘴里叼着烟袋锅,吐出几口烟雾。在他后面跟着一个傻子,歪着头,撇着嘴,流着口水,一瘸一拐,摇摇晃晃的。
“老刘头,卖鱼呢!”那个男人停下脚步,看了看八秀和舅父。
“哟!吴老爷,和儿子逛逛啊?看你满面红光,又发财啦!”
“哈哈……这女孩是谁啊?好标致啊!”说着,他瞅了瞅八秀。
“外甥女儿。”
几句闲谈之后,这两个人走了。舅父悄悄地说:“这个人是当地的吴老财,是这儿的地保,靠敲诈勒索渔民发了财。老天有眼,让他生了个傻儿子,小儿痴呆,佝偻病,报应啊!”
不一会儿,鱼就卖完了。舅父点点口袋里的五块大洋,笑眯眯的。八秀和舅父将木盆和杆称放到车上,就要走了。
“卖鱼的,缴税啦!”忽然,有几个人闯过来,身着军服,衣冠不整,歪戴大檐帽,敞胸露怀,瞪着眼珠子。原来是军政府催缴税款的兵。
“多少?”舅父一惊,问道。
“一月三十块大洋!一天一块!”
“怎么这么多?”
“别费话,快缴!”
“我卖鱼连本带利才卖了五块啊!还缴了四块大洋的捕鱼费!赚不一点儿钱啊!”
“先拿五块,下次一次次补上!”
舅父不肯拿出来,那几个穿军服的人凶神恶煞一般扑过来,恶狠狠地叫道:“老东西!拿出来!”
舅父只好掏出那五块大洋来,有一个人一手抢过来,凶狠地打了舅父一拳,又推倒了他,狂吼道:“妈的,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们欺压老百姓!真凶啊!还讲理吗?”八秀愤怒了,盯住那几个凶狠而蛮横的兵,控诉道。
她弯身扶起地上的舅父,仇视着那几个人,内心燃烧着一股愤恨的怒火。舅父那苍老的古铜色脸颊显得可怜而悲哀,他只是委曲求全地摇摇头,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最后,那几个兵趾高气扬,摇着头晃着脑,竟然扬长而去。八秀和舅父只得驾着车,两手空空回到家中。
一进家门,舅父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舅妈一见,惊恐起来,急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舅父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叹气摇头。八秀哭道:“我和舅父去卖鱼,几个当兵的催缴税,还打了舅父!”
她和舅妈连忙把舅父扶上床,又请来了医生,抓了几副草药,将药煎好喝下。一连许多天,舅父卧床不起,疾病难以康复。又请医生又买草药,花光了家里仅有的几十块大洋,又借了地保吴老财的一百块大洋。
这一天,舅妈在屋内照料舅父,八秀正忙着生火做饭。门外,一个粗粗的声音传来:“老刘头好了吗?”
八秀向外一瞧,原来是吴老财来了。舅妈把他让进屋来,寒喧了几句。八秀躲在西屋,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看病的钱不够,说一声。”
“好,吴老爷,多麻烦你了。”
“有个事,我可说了。我可相中了你家这个外甥女儿,把她嫁给我那傻儿子吧。进了家,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老太太,两家要成了亲戚,你家借我的一百块大洋,我也不要了,你也别还了。这是多好的事啊!”
“外甥女家里遭了难,爹妈都没了,姐妹们也没了……吴老爷,好,我这个舅妈和她舅父能作了她这个主……”
“我就请个媒婆,明天送来五百块大洋,外加糖果、点心、茶叶、绸缎几色礼物,哈哈……”
“嗯,好吧。”
什么?让我嫁给吴老财那个傻儿子,他患有佝偻病、痴呆症啊!不!不!八秀悲痛极了,泪水哗一声流淌下来。
吴老财走后,舅母把八秀叫到里屋。未先说话,先干哭了几声,说:“秀,你看,你舅病重,不能打渔养家了。还要花钱买药,一家人要吃穿花用啊!你就嫁给吴老财那个傻儿子吧!不愁吃穿……”
这时,舅父从病痛中惊醒了,慢慢睁开双眼,说话困难而勉强,吞吞吐吐地问:“你……你……哭什么?”在他眼前一片模糊,心口又一阵阵疼痛难忍,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
八秀拿来毛巾,上前为他擦拭。舅母掏出手绢,假装抹眼泪,说:“为给你治病,家里的钱花光了,我借了地保吴老财一百块大洋。吴老财给我说,让外甥女儿八秀嫁给他的傻儿子,借的钱也不用还了。我当时就答应了,明天送彩礼来。咱就答应了他吧!”
“胡闹!外甥女儿……怎么能嫁……给他……那个傻小子呢?”舅父大睁双目,异常气愤地说道。
“我也知道委屈了八秀。可你病重,不能打渔了,抓药看病,吃什么?喝什么?”
“谁让你借他的钱!吴老财是什么人啊?行高利贷,行驴打滚!少借多还,只进不出!好端端一个姑娘……不能答应!不能答应啊!”说着,生气的舅父挣扎了几下,而不能起身,可是,又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躺着,双目发直,身子僵硬,停止了呼吸,永远地走了。
“舅父!舅父!呜呜……”八秀看着可怜而慈祥的舅父,放声痛哭起来。顿时感到眼前模模糊糊,昏天暗地,失去了知觉。
几天后,办完舅父的丧事,吴老财让媒婆送来了厚重的彩礼,舅妈竟然笑不拢嘴,收下了。看到这一幕,八秀十分悲痛,慌忙就要离开。舅妈一瞪眼,一咬牙,扑上来,抓住八秀,吼道:“都答应吴老财了,你想跑路,没门儿!
“我不!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八秀直摇头,放声痛哭起来。
“你把吴老财的一百块大洋还了,我就放你走!”
“凭什么让我还?!”
“吴老财相中了你,让你作她的儿媳妇,他才借给我的钱啊!”
“呸!你瞒着我和舅父,做出这种坏事来!我不同意!呜呜……”
“想跑!哼!打折你的腿!”舅妈凶狠地叫道,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抓住八秀,把她拉到一间黑暗的小屋内,拿出一把铁锁,“咔嚓”一声,将门锁死。
“开门!开门!呜呜……”任凭八秀怎么喊叫,怎么痛哭,那个狠心的舅妈也没有把门打开,放她出来。
几天后,吴老财派人来迎亲了。外面吹吹打打,人山人海。屋内,八秀哭哭啼啼,不肯穿上新嫁衣。几个女人围在一旁,不知所措。舅妈把脸一沉,眼一瞪,射出两道凶光,大叫道:“抓住她!给我脱下,换上!”
只见,那几个女人扑过来,有抓手的,有抓胳膊的,有扒衣服的,有穿嫁衣的。最终,几个女人强迫八秀穿上了新嫁衣。又连推带拉,上了花轿,强迫之下,被抢到吴老财家。
八秀下了轿,一群人起哄,逼她与那个傻子拜堂。她转身要逃,吴老财的几个家人一拥上前,拦住去路。最终,八秀被推入了洞房。她呜呜痛哭,用力撞门,却无济于事。
天色渐渐黑下来,客人散去。门一开,傻子进来了,穿着鲜亮的新郎服装,双眼明亮,那傻笑,那瘸样,像个小鬼一样来到人间。吓得八秀哭出声来,向后躲闪。
“哈哈……媳……媳妇……睡……睡觉……”
“你别过来!你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