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一个要毕业了的人，你何必……”
程理低头别过眼，躲掉了夏明灏从左脸旁轻轻瞟来的眼神，一声不吭。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程理在心里飞快地思索，为这不明不白的爱恋找个可以支撑的理由。“其实我觉得你特别像我一高中同学……嗯，我曾经喜欢过的。”
“呵，你喜欢他什么？”
“嗯……我们有很多共同爱好，一起聊天，一起下棋，一起出去考试……”
正说着，程理想这大概不是一个可让夏明灏信服的理由，便改口：“他还会弹吉他呢，我觉得他什么都做的好。”
“那你觉得我和他哪里像了？”夏明灏平静无比，咄咄逼问反倒让程理慌了神。程理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片段，那是上周在图书馆时她抬头看见自习结束的夏明灏收拾好书包，提起一根肩带挎在右肩上，就那么大步流星地穿越一排排低头焦灼准备考研的人，行至程理的前两排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或者是心中无事路过窗口就习惯性瞥一眼窗外，两人之间隔了一排的学生，千山万水般地。程理稍稍低了低头，生怕他察觉，目之所及处是一个单肩挎包看向窗外松柏树的男人，下午的阳光将他轮廓边缘处照得透亮。
你说，夏明灏在想什么呢？
夏明灏从题海中脱离出来，想着自己广阔的前程？
程理心中一颤，看了半天眼前只有一个背影而已。
对，就是这么个背影，三年前自己暗恋的那个男生也会在下课后看向窗外，说不清为何会喜欢，他们都冷冷清清地，心里却像藏着一团巨大火焰，兴许令程理着迷的只是那遥不可及的孤单气质。
“喂，你说话。”夏明灏粗暴地打断程理的思绪。
“我……说什么……？”
“既然叫你来这里，我想把这件事做一个了结。”
“……？”程理说不出一句话，感情还没有就绪，就突然要出一个结果，在过去与现在的两个人之间犹豫不决，仿佛站在悬崖边，整个人就像一团迷蒙的雾。
“我要毕业了，你知道么？……你想，开学我就大四了。”
“我当时没考虑。”
“那我问你，你后悔吗？”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程理斩钉截铁道，手中的卡通钱包被她揉在手心。
“你还太小……孩子。”
“我不小了，也已经……十九岁了。”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而我已经老了……”
“哼”程理从鼻腔里吐出这一声，看了看天台视角上街道的灯火：“你只大我两岁而已。”
程理的思绪飘得远，五月天的晚风裹了许多凉意，一点也没有些夏天将至的意思，她今天特地穿上了一双新匡威，好让自己看起来休闲又俏皮——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夏明灏喜欢精致的高跟鞋。程理的目光顺着手，手里的钱包，新鞋鞋尖，鞋跟陷在柔软的草丛里，抬头就是天空却了无星辰，夏明灏就坐在旁边眨眨眼，不知他在想什么呢。
“小学妹……你真傻……”
“随便你怎么说吧。”程理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夏明灏的眼睛。
“初中以前我从没接触过英语，那时考第一名的是一个女生，我才十七名，后来一直努力，我就成了第一名。”
“嗯。”
“那个女生就是我后来的女朋友。”
“嗯。”出乎意料的平静，程理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对他的前女友心怀芥蒂，只静静听着。
“她有多优秀呢？”
“她后来就不再优秀了……连一本都没考上……你知道吗？高三的时候每次考试我连自己的卷子都不看先去给她看，给她分析讲题，我一心以为我们可以走到最后……”说到此处，夏明灏看起来微微痛苦一下，低了头。
“那后来呢？”程理就像听故事一般风轻云淡。
“高考后没能去同一个城市，她有了新男朋友，却没告诉我，还和我说了很多肉麻的话。”
听到这话，程理不禁心中鄙夷了一下，“然后呢？”她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她说分手那天，我怎么也不信，当天就翘了课买了火车票去看她……”
“那天夜里车上好冷……”
你可真傻。
程理在心里想。
她听出夏明灏话语间的丝丝疼痛：“我说我一定要听她当面讲，我不信，她居然还不去车站接我……”
“所以呢？”
“我觉得她，挺好的……”
程理笑了起来，幸好黑夜里夏明灏看不清她上扬的嘲讽的笑容，她心里不是不嫉妒的，笑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女孩的行为，程理心里认为有了新男友再去欺骗一个夏明灏这样单纯的人是可鄙的。
索性换了个话题：“那你说……想要今天给出一个结果……”
程理的声音温和，甚至有点沙哑，因而在这种极慢的语速之下，在略微尴尬的气氛之中，听她讲话总觉得傻气十足，她相信夏明灏发觉不出她心里流露出的鄙夷。
“嗯，我无所谓啊，倒是你，我怕你后悔。”
“我说了，不会。”
夏明灏突然凑上前，还剩一公分，嘴唇就要碰到程理的脸:“真不后悔？”程理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道：“嗯。”
夏明灏缓缓地收回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不喜欢我么……”说出去她就后悔了，这白痴问题。
“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呵，哪里好了？”
“都挺好的。”
程理对夏明灏过分地善良和敷衍而苦恼，与其担心拒绝会伤害到她，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你不是我的菜，不要再来烦我这一类的话。
可是万一……
“让我再想想吧。”程理站起来打算离开。
突然听见他说：“不行!!!”
“嗯?”
“一切事情，只要不后悔就行。”说着夏明灏张开双臂，程理见过无数次的白T恤就在眼前缓缓舒展开，夏明灏仅仅弯起了一个嘴角：“傻孩子……”
要拥抱的样子？
程理没明白，眼下也无暇思考他说话的含义，就走上前去。
“嗯？”本以为是温暖的怀抱，没想到拥抱只是夏明灏坚硬的身体和坚硬的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闭眼睛。”程理乖乖闭上眼。
嘴唇上覆上柔软的他的唇。
程理倏地睁开眼，那人意识到，瞬间离开她。
“第一次啊？”
“呃……是……”
“闭上眼，傻瓜。”程理再次闭上眼，她想起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甜蜜而幸福的吻，打算全身心投入试着吻一吻他，或者，想想一下那种甜蜜的感受。
可是程理做不到，她的嘴唇被他死死地咬住，痛得想挣脱。
夏明灏停了下来：“张嘴。”
程理一脸疑惑，轻轻地张了嘴，嘴唇再次被覆住，夏明灏机械般地在她上嘴唇中啃噬撕咬，她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张着嘴，只呆呆地承受他吸吮所带来的痛苦……
空旷的楼顶天台上有四个人，程理想起身后也有一对正在黑夜里缠绵的男女。
“你怎么不动？”夏明灏离开她的唇，低低地问道。
“我……不会……”她低下头去，别的话也讲不出来。
夏明灏的手依然放在她腰上，程理后退两步，往天台出口走去，他就紧随其后。
气氛恰好暧昧，夏明灏看了一眼一脸犹豫的程理。
“来。”耳旁刚听见这话下一秒就被推到墙边，程理无法抗拒地一脸陶醉地渴望他的吻，即使此刻已发现也许是初吻的缘故，嘴唇受到刺激肿得圆鼓鼓的。
“呜呜呜……”
夏明灏轻吻她嘴角……又攀岩而上，请问耳垂，一双手不自觉开始抚摸自己的后背。
程理心里一惊，他的手正向自己胸前袭来，她吓得紧紧攥住夏明灏的手不让他移动分毫，迅速别过头去，他的唇就一下滑倒了空气中。
“回去吧。”
“怎么了？”
第一次约会就亲吻，夏明灏比看起来更衣冠禽兽。
“学生会还有事，今晚交东西。”
“哦……”夏明灏转了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一对情侣，不知耳鬓厮磨讲着什么甜言蜜语。“那好吧。”
楼梯，一转，接着一转。
两人一路无话，谁也不敢先开口。
况且，怎么开口呢？程理想。
走下大厅，就要出教学楼了，明亮的灯下他的侧脸面无表情。
“哎……从此以后洗衣做饭带孩子……”夏明灏叹息，自顾自地预言程理的未来。
“我嘴巴肿了。”
夏明灏提起了兴致：“来，我看看。”说着一下凑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欣赏起她高高肿起的嘴唇。
“傻瓜……”夏明灏不由得又说了一遍。
他仔细地看了程理的唇，却没看见程理灯光下眼里的白。
是夜该寂静无声，匆匆告别后的两人消失在不同方向的灯火通明的小摊里，程理沉默地可怕，她想，这一切如火柴分红的头在火柴盒上擦出火花的一刹那，然后世界明亮，又不动声色地“嘶——”一声黯淡下去。
下次再见。
嗯，下次再见？
在这个飞速旋转的城市，手机屏幕上滑动指尖就能沟通联络，飞速地恋爱，飞速地拥吻，飞速地，不给感情留下丝毫余地，只有自己才明白，联络出的感情有多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