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凉如水,街市上残灯孤影,整座城池中惟有烟花柳地仍不减歌舞升平。
偌大的花厅内莺歌燕语,脂粉燃烟,灯红酒浓的缠绵喧嚣里全是深醉的笑脸。
“花想容”是夏国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开业十数年间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甚至王公贵族不知凡几,各府夫人们上门寻人闹场也是有过的,偶尔甚至会有任性张狂的名门痞女扮上男装来一探究竟。
可眼前这着一身未婚女装大大方方走进来的姑娘,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人。
花嬷嬷轻摆腰肢,闪身迎了上去,有意无意的将几个寻芳客兴味的目光遮在身后。
“姑娘是否寻错了门?”满面笑容的花嬷嬷声调未扬,语气中却是周到的热切,“这京城里的路嬷嬷都熟,姑娘如需指引,尽管开口。”
姑娘也笑,爽直恣意:“嬷嬷开门做生意,有客登门却暗里往外赶,不好吧?”
对方挑明拒绝她的好意,花嬷嬷满腔善意被堵在喉头,一时不知该回什么话才好。
大夏民谚有言:爷不爷,先看鞋。
这姑娘身罩明霞锦织就的月白披风,湖蓝雨花缎深衣曲裾,衣袖和裙摆上银线绘就的蝴蝶只只都是活灵活现的神气。
按说这一身行头只算中等富贵,让花嬷嬷不安的却是她脚上那双缀着珍珠和小金刚钻的蜀锦绣鞋。
与周边几个邻国相较,夏国可说是地狭物贫,这等贵气逼人的绣鞋,即便公侯夫人们也轻易难得有一双,断然不会舍得随意的穿出门,可这姑娘却随性一脚就踏进青楼大门,想来也没当它是稀罕物事。
这等不动声色的排场由不得见惯场面的花嬷嬷不心惊,怕就怕招了接待不起的客人啊。
“姑娘说的是,开门自是要迎客的,只不知姑娘想寻些什么乐子?”花嬷嬷定了定神,柔声询问。
“嬷嬷楼里净是些美姑娘,想来也没我什么乐子,”姑娘一根与衣同色的掐牙锦带束紧发髻,露出脸部略显英气的线条,此刻展眉朗笑,倒是种接近翩翩少年的俊俏飒爽,“嬷嬷若不嫌我这单生意小,就烦请温一壶酒,容我寻张桌子听个曲儿吧。”
“姑娘说笑了,上门都是客,生意何来大小之分。不知姑娘想听什么曲子?”
姑娘目光直视着她,缓缓笑着开口:“我初来宝地没几日,久闻贵国丝竹冠绝天下,《广陵散》一曲是非听不可的。若嬷嬷还有其它好推荐,也尽请替我增广见闻吧。”
花嬷嬷眼神湛了湛,随即风情万种的笑扬起指间红绫,从容施礼:“姑娘请随我来,二楼雅阁稍待。”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热浪喧嚣的花厅,缓缓拾级而上。
行至二楼,周围静柔许多。
最尽头那间雅阁门口的走廊上立了几名衣着不一的护卫,大概听见楼梯口这边的响动,几道锐利的目光同时转了过来,见是老板娘后便撇回头去,再无动作。
花嬷嬷脚下一顿,听得身后的姑娘轻声说——
“今日前来并无传达,只是先认个门。”
果然不是随口点中《广陵散》的啊。
花嬷嬷停步回首,笑容不变,声音也压得极低:“不知今后如何与姑娘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