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的大寒节前两天,牛幺娃正在周口城隍庙闲逛,碰上“震天镖局”到这里寻找挑货的伙计,要年轻力壮的,他赶紧上前自荐。师傅见他粗壮结实,答应要他。
走进他们的练功场,牛幺娃的双眼闪闪发亮,说书人讲的“十八般兵器”真实地呈现在眼前,兴奋不已。
刀、剑、枪、棍。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兵器,他叫不出名字,这个摸摸,那把瞧瞧,爱不释手。
耍刀的、舞剑的、弄棍的、练枪的、举石锁、打沙袋的。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牛幺娃他们这些新来的伙计都要练习简单的大刀功夫,以便对付半道上的劫匪。
牛幺娃这才觉得自己有点“笨”。开始拿刀的时候,总是不听使唤,有力使不出,或是动作不到位,经过镖局师傅的细心指点,半个月后,他能熟练地“耍”几刀。
他们这趟镖押送二十个大箱子到舞阳县,沿途要经过很多劫匪出没的地带。带路的镖师是“肖铁棍”和“王板斧”。
肖铁棍本名叫肖家银,五十多岁,使铁棍,他的棍跟别人的不同,长一米五,直径两寸,全实心的,重达六十多斤,普通的刀、剑、枪等砍不断它。打斗中,他先挡住你的兵器,然后摆棍横扫过来,无论打中你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是致命打击,或重伤,或丢命,江湖人称“肖铁棍”。
王板斧本名叫王心才,四十多岁,自幼喜爱“水浒传”中的李逵,专门拜师练武,并且特地按照书中李逵的板斧的样式,用西域乌金打造两把一模一样的板斧,每把重三十斤左右,也蓄了满脸络腮胡,乍看,还真以为是“李逵”在世。他生性豪爽,说话就像“打雷”,每次与人拼杀,仗着他那两把削铁如泥的板斧,如同切白菜,都要剁下别人的手臂腿脚或脑袋,才肯罢休。所以江湖上没几个人敢惹他,都是尽量避而远之。他们俩是“震天镖局”的王牌镖师,凡数量最大最值钱的镖就是他们押送,五年多来,几乎没失过手。
雨水节过后刚刚放晴,牛幺娃他们装好箱,肖铁棍在前,王板斧殿后,人马上路。前七天,他们都平安无事,每天能赶二十多里路。第八天中午,他们来到小山脚下,被众多抢匪拦住。肖师傅叫大家莫慌,看好自己推的货,他上前去交涉。
“各位英雄,我们是‘震天镖局’的镖师肖铁棍和王板斧,护镖路过宝地,请高抬贵手,让我们借个道,这是买路钱。”说完,他掏出五十个大洋递过去。
抢匪中大哥模样的人接过这那些大洋,仍是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不管你们是谁,这么多的大箱子就值这些?我这么多弟兄咋够分?留五个箱子,你们走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不给,你咋个办?”肖铁棍发火了。
“弟兄们,抢!”那个大哥挥手,抢匪们蜂拥上来。
“伙计们,莫乱动,王板斧,上来!”肖铁棍高声招呼。他的话音刚落地,王板斧提着他的家伙什就冲过来。
肖铁棍举棍横扫,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匪徒倒地。冲胸膛,打背脊,铁棍就像在敲打树枝上的“果子”,所到之处,抢匪们纷纷“落地”。
王板斧“哇哇”嚎叫着,“切瓜”似地砍脚干,剁手臂,劈脑袋,那些被“肢解”的抢匪哭爹喊娘地大叫。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杀人魔王”,后面的吓得屁滚尿流,腿脚发软,不敢上来。他们俩这么一冲一杀,抢匪死伤大半,尚余的几个围着他们的“大哥”,握大刀的手在瑟瑟发抖。王板斧大步上前,板斧架在那位大哥的脖子上,厉声问道:
“现在知道我们是哪个吗?”
“晓。得。了,”他颤颤巍巍地说。
“那你说说我们是哪个?”
“王板斧师傅和。肖铁棍师傅。”大哥断断续续地答道。
“我们给你的买路钱够了吗?”
“够。了。”
“拿出来。”
大哥得得瑟瑟地摸出收下的那些大洋,交给王板斧。
“我送你早点回你姥姥家吧!”说完,手起斧落,大哥的头颅南瓜似地“骨碌”滚下地,颈脖的鲜血成“血柱”喷撒出来,半截身子“扑通”栽倒。王板斧转过身,恶狠狠地对那些早已吓呆的抢匪狂叫:
“还不滚回去!”手中的板斧敲得“当当”响。
牛幺娃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血淋淋”的杀人场面。看着他们杀个人比砍柴切菜都简单,心惊肉跳,腿干在“打闪闪”。王板斧回来,他小心翼翼地问:
“王师傅,你杀这么多人,害怕不?”
“哈哈!”,王板斧仰天大笑,“小兄弟,杀该杀之人,痛快!”
“熟客客栈”是肖铁棍他们每次走镖固定歇脚的地方,吃过饭,安顿好伙计们,王师傅叫牛幺娃跟他到客栈的库房去守夜。牛幺娃没明白咋回事,王师傅给他解释说有些武功高强的人专门等晚上下手,客栈里守库的小二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有很多镖师的货都是在这个时候遭偷的。
“王师傅,我能看看你的板斧吗?”趁着歇息的空隙,牛幺娃想试试板斧到底有多厉害。
王师傅爽快地递过来,牛幺娃拿在手上挥舞着,学王师傅的样砍几下,虽说他有的是力气,却玩不转,没有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嘿嘿,小兄弟,看起简单,想运用自如不容易。我是练了二十多年,才有今天的功夫。”王板斧笑嘻嘻地说。
“师傅,了不起,佩服佩服!”
牛幺娃的手掌中把握着三个石头,王师傅甚是奇怪:“你搓石头干啥?”
“好玩儿,好玩儿。”跟他师傅朱叫花一个腔调。
牛幺娃正在酣睡之际,王师傅把他叫醒:“小兄弟,快起来,贼人来了”
五、六个黑衣人从屋顶跳下,摸索着,朝牛幺娃他们的货物走过来。
“你在里面等着别动,我先出去。”王板斧吩咐。
“好!”牛幺娃紧握大刀,做好准备。
那群黑衣人刚刚靠近,王板斧大跨步蹦出来:
“‘震天镖局’的王板斧在此,不怕死的上来!”
黑衣人受此惊吓,怔住,不敢再上前。最前面的那个挥刀直冲王板斧杀过来,他左手举板斧挡开大刀,右手的斧头“唰”地砍断黑衣人的手臂,那人“啊啊”大叫。其余的几个见状,惊慌失措,逃命去了。
牛幺娃明白江湖上的名号就是这样打出来杀出来的。
他们走到三面环山的山坳,树林茂密。肖师傅叫伙计们停顿片刻,四下探望,嘱咐他们小心点,这个地方危险。等他们下到谷底,忽听见半山林中炮响,“呼啦啦”冒出约五十多个匪徒,为首的头领有两个,一个手持长枪,另一个空手,把护镖队团团围住。
同样地,肖师傅上前去报名号,可那个头领不买账,他扬言道:
“你今天要保货,还是留自己的命,看着办,我们抢定了。”
没等他说完,王板斧就“哇哇”地杀过去。伙计们都奋力拼杀,牛幺娃护着货,盯着那个空手的头领,总觉得那人非常阴森可怕。
王板斧杀得兴起,不久,他面前就堆满“残肢断脚”。肖师傅直奔持长枪的那个头领而去。两个回合下来,肖师傅打断他的臂膀,再当头劈下,打得他的脑浆迸裂。他们俩冲杀过后,匪徒们死伤近大半,开始朝山坡退缩。肖师傅他们俩乘兴追过去。忽然,肖师傅和王师傅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住脚,倒栽葱似地倒下。牛幺娃凝神再看,他们的背上插的三把小刀。
“糟糕,他们中了暗器。肯定是那个空手的头领干的,刚才看见他的手臂有动作”,牛幺娃揣测。
“弟兄们,杀回去,抢货!”头领吆喝击声,那些匪徒转身回马枪杀回来。
不容迟疑,牛幺娃“嗖嗖”飞出十几个石头,打退四、五个,大步冲上山坡,再展“断臂功”神技,剩下的十几个都被他“断手断脚”。牛幺娃注意到使暗器的头领蠢蠢欲动,从地上抓起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头,飞出去,打中他的手背,顿时,他的手骨断筋裂,鲜血直流。牛幺娃上前,把大刀横搁在头领的颈脖上:
“现在你是要我们的货,还是要你的命。”牛幺娃声色俱厉地问他。
“兄弟,我要命,要命。都是使暗器,没见过用石头当暗器的这么厉害。”
“多话,还不滚!”牛幺娃怒吼道。
等那几个腿脚尚“健全”的匪徒连怕带滚地逃回树林,牛幺娃才前去扶起肖师傅他们。
“小兄弟,没想到,你竟有这等神功,关键时刻是你来救我们。多谢多谢!”王板斧起身要行礼。
“王师傅言重,你莫动,我来背你。”
“你去把我们包袱里的创伤药拿过来”王板斧有些虚脱。
最后几天的路程里,牛幺娃护送镖队平安地到达目的地。
牛幺娃坚持说他要到五台山去找他的师傅,“震天镖局”强留他走镖。到一九三四年的秋分日,牛幺娃说他待不住,必须走,他们才松口答应。临走时,王板斧特地送他镖局自配的创伤药,说练武之人用得上。道谢后,牛幺娃急匆匆地上路。
十一月初,立冬前,他赶到平顶山的香山寺。香山寺是观音菩萨的第一道场,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来上香的人潮如涌,山门前挤满许多耍猴戏和卖武艺的。有专门舞大刀的,有表演拳术的,有五、六个场子,其中有个自称是练太极的张师傅,看的人最多,牛幺娃也最喜欢看他的太极拳。他们有三个人,挑担子的伙计,张师傅的女儿,二十岁左右,练剑的。每次看张师傅打太极拳,牛幺娃总有说不出的兴奋。
张师傅打拳就像在“跳舞”,手臂舒展,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忽动忽静,动若惊天一霹雳,柔若落地一棉团,双臂活像大车轮,旋转不止。牛幺娃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拳:
这么“耙和”的人和拳肯定经不起打。他傻傻地想。
每天就是张师傅的场子看客最多,那几个场子几乎没人看。这样引起他们的不满,认为是张师傅抢走他们的生意。第四天的早上,另外那几个场子的师傅相约好,不服气地走过来:
“张师傅,请你离开这里,我们也要做生意。”
“各位师傅,生意各做各,我又没影响你们的生意。看客们自己选择爱看哪个就看哪个,又不是我叫他们不看你们的。”张师傅据理力争。
“你走了,他们就要看我们的”。
“要是我不走呢?”
“那我们来比武,如果你输了就赶快离开。”
“各位师傅,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出门在外,靠卖武艺求个活命的路,何必苦苦相逼,请高抬贵手。”张师傅拱手抱拳低头行礼。
“不然的话,你现在就走。免得我们动手。”那几个师傅还是步步紧逼。
“既然这样,你们就上吧”张师傅见没有商量的余地,站直身子,打算接招。
他们这是“半夜晚上吃柿子。拣软的捏。”牛幺娃未免有些担心。
第一个师傅出双拳,猛扑过去,张师傅微微侧转身,左手抓住他的肩膀,往下按,右掌拍打他的腰,那个师傅摔出去三米多远。第二个师傅弹腿,张师傅接住,朝前拽,右脚扫腿,他直直地趴在张师傅的面前。第三个迎面掌击,张师傅左手撩开他的掌,肩靠上去,“嘿!”地喊两声,那人连连后退十几步才站稳脚。第四个手拿大刀当头劈下,张师傅旋转半个身子,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左掌砍臂,他手中的刀“咣当”落地,张师傅再捏住他的手臂反手扭,他“跪”在张师傅的面前,痛苦地求饶。张师傅把他们这四个“收拾”完,自己像颗“钉子”样钉在地上,半步就没挪动。
“现在是你们走,还是我走。”张师傅和气地问。
“我们走,我们走,张师傅手下留情!”这会儿他们才知道看错人。
旁边围观的人群叫好声连连,牛幺娃却懵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定要把这个拳学到手,牛幺娃暗下决心。接下来的两天,等其他看客散尽,他主动地帮张师傅收拾场子,打理器械,引起张师傅他们的注意。
“小伙子,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张师傅询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