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土城在我家正北约三华里的一个大平台上,在城墙的拐角处保存依然完好,足足有八米高,城墙的顶端也有两米多宽。第一次去土城玩是小学一年开学的第一天放学,因为要买本,从家里拿了1个鸡蛋和一小袋铝线头一小袋绣铁丝,一路小跑去镇上的废品收购站。那个负责称份量的胖大婶认识我,我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到废品收购站卖捡来的蓖麻子豆、从工厂垃圾堆里刨除来的废铜烂铁和旧书报纸。七十年代末期,像这种脸上有点肉的人基本就叫胖了。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我就知道有两个胖子,另一个就是收购站以北50米远的那个国营肉店,有一个女卖肉的营业员和我是一个村的但不是邻居,每次我见到他都叫她姑奶奶,因为她辈分大,她斜眼扫我一下,便骑车走了,好像是看到了一只乱跑的土狗。废品收购站也是发工资的,所以那里的工作人员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大件废品都在院子里堆着,贵重废品如铜铝则在室内放着。我到时前面有4个人,胖婶穿着一身蓝色劳动布的工作服,带着厚厚的白口罩,锁着眉,称完后也不说话用手一指方向,卖废品的人点头哈腰嘴里絮絮叨叨的把废品倒在废品堆里,擎着纸条去旁边的窗口拿钱。“胖婶好”,“开学了,上几年级”?“一年级,今天开学第一天,来买本”。胖婶的眉头稍稍打开些。“五毛二分”“胖婶,能多给一分吗,三分钱正好买一个本”?胖婶把纸条给我,我迅速看了一眼钱数,是五毛三分。
出了废品收购站左转往北走一百米,是镇上唯一的百货大楼,右转往南走三百米是一个供销社。我决定去百货大楼,有段时间没来了。一楼卖农具、锅碗瓢盆、笤帚铁锨什么的;二楼卖布、衣服、针头线脑等;三楼是学习用品。我直接杀到三楼,只有田格本刚刚卖完,其余的都买齐了,包括给姐姐捎的本,我用那个鸡蛋换了两个本。其实一个鸡蛋是可以换三个本的,售货员说我的鸡蛋个小又是白皮的。我有些懊恼,下楼时便骑上楼梯防护栏上的木头扶手。这扶手表面漆过清油,非常光滑,是由六条十五公分宽的长条木头压覆在一根根防护栏的铁棍上,迂回折曲下降到一楼,很像现在的高山滑道,只不过在拐弯处都是硬弯。我骑在木条扶手上,屁股朝下上半身慢慢趴好,双手抓紧扶手的边缘,腿半曲着,然后把双脚成八字型交叉压在扶手上,双手轻轻一松,身体便迅速向下滑去,瞬间便到了一楼。扶手的末端有半尺长的水平延伸,我估计快到的时候双手会适当用力抓扶手边缘,快到尽头时速度降下来,双手使劲一撑那个水平扶手,身体便飞下来。边上会有一些大人冲着我呵斥“这谁家孩子,多悬那“!兜里还剩一毛一分钱,出了百货大楼往南走,过了废品站再过一个建筑队大门,便是镇上开的一家清真饭馆,说是饭店实际就是食堂,主要卖馒头烧饼油条酱牛肉等。其实来时离挺远我就闻到了烧饼夹牛肉的香味,这会儿我想吃一个。进了店我看见戴清真白帽的大爷正用铁夹子在摆放着烧饼,白净的脸膛,浓眉深坑眼,他眼珠的颜色不是黑色,是棕黑色很清澈,窄而高的鼻子的下面像一条曲线似的薄唇紧闭着。围着嘴一圈都是浓密青色的胡茬,我们这里人管这种胡须叫栽绒嘴巴子。这人姓沙和我爸认识,我不敢确认他认识我,我们镇上姓沙的人很多。“大爷,买个烧饼夹牛肉,一毛钱的。”大爷抬头看看我,“你不是南头老刘家的小子吗,嘴馋了”?我挠挠脑袋。大爷的衣服非常的干净,白色的上衣显得它的脸更白。他娴熟的用小刀把烧饼水平拉开多一半,用夹子往开口的烧饼里塞了三片厚厚的牛肉,然后用一张巴掌大的草纸包着烧饼没拉口的一端递给我。我接过烧饼刚要走,大爷说:“小子别急“。他用刀把案板上切肉掉的碎渣归拢成一堆,划拉到一张草纸上包好递给我。
出了饭馆右转往西是一条近两百米长的胡同,胡同两侧的住家都住了枣树、核桃树、石榴树等。尤其是枣树,高达的树冠伸出院墙,密密的果实缀满枝头,真想摘点枣吃又怕人家出来打。出了胡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土街,往南走是我家的方向。这和我来时的路不同,这么走远,可我觉得新鲜。边吃边往家走。其实一个烧饼根本就禁吃,没怎么着就吃没了。土街的西侧没有胡同,一家挨一家都是开的东南院门。这些人家的院落的西面没有院墙,而是高高的土墙。我们这里管这些土墙叫土城子。
沿着这条南北的土街往南走大约两百米,有一个大的十字路口,往西走是通往一个叫芦花村的地方。我来镇上这么多次,走这条路也有几次,但从这个路口往西我从没去过,感觉那边有些荒。老阳儿(我们这里给太阳叫老阳儿)还老高呢,要不去西边看看。在路口犹豫了一下,看着西边耀眼的阳光,走吧去看看。往西一走感觉什么都新鲜,东张西望我旋转着脑袋。走过一户人家,路的北侧便出现了一道非常高大的土坡,一直往西延伸着。坡身上稀疏长了一些小树和荒草,坡顶有一些酸枣树。我清楚的看见了有好多的青红酸枣,像蒜辫子似的挂在树枝上。不过土坡非常陡峭,我接着往前走,看到了一处缺口,有一条白线从坡地一直延伸到坡顶。我把那包牛肉碎渣放进上衣兜,双手抓着旁边的荒草的小树,爬上了坡顶。
其实土坡是一条非常长且厚实的土墙,墙头上除了一些荒草就是一小片枣树。我从缺口又往上爬到墙顶,站起来环顾四周,墙里面是一大片看不到头的棒子地,再往东是南北走向的土城墙,高高低低的,被风化侵蚀了不少;往西看,则是一片刺眼的白光伴有青烟。我正站在城墙的南北东西的拐弯处,眼前的一片野酸枣树,强烈的吸引着我。城墙的顶部有一条白色的小道,看来也有人常来。从旁边捡起一根树棍儿拿在手里挥舞着,连蹦带跳的跑到酸枣林。我们这里的枣树上会长有一种叫虺虺的毛毛虫,有椭圆形背脊从头到尾有一条笔直的白线,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身体的一圈长满毒毛。还有一种是黄色背脊有一条绿线像一段黄毛线一样的虺虺,浑身长满了毒毛。如果你光顾了摘枣,而不小心碰到那些毒毛,那种疼痛无法形容,如针扎一般,而且不能挠,越挠越痛。涂抹清凉油根本不管是,就是要等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慢慢好起来。我被虺过几次,所以债酸枣时特别小心,一般那些虺虺喜欢在枣树叶的背面呆着。我用数棍一顿狂抽,打落满地的酸枣,便开始在地上捡拾。装满了一个上衣兜,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有些头晕。这是我感觉脚面上有什么东西爬过,低头一看是一条翠绿色脖子上有红色细条纹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