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边说边哭,因为惊吓,也因为难过。在这个徐家,包括司机在内,统共有六七个佣人,玉姐资历最长,也是跟在何湘芸身边最久的一个。
徐家上下的家务事,大多是玉姐在做安排。如今,徐老爷子不在,徐暮川不在,何湘芸出了事,她就得张罗布置。
可到底,她只是一介家庭妇女,要让她维持家中琐事,她是一把能手。碰上这么个见血的事,还是一来就那么大瘫,哪怕纪唯宁见了,都觉得怵目,何况是玉姐。
“先别哭,帮我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要不然,一会儿血水灌进鼻腔更麻烦。”
纪唯宁喝断玉姐的哭声,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何湘芸的出血口,先帮她暂时的止住血。她一个人的力气有限,无法搬动她的身体。
何湘芸虽然不胖,但到底是年过半百的妇人,哪怕保养得很好,身材也是显得稍许丰腴。
“梅叔,你去把家里用的医药箱拿过来,最好多些纱布。”
“还有梅姨,你去打盆温水,拿条干净的毛巾,把她鼻腔周围的血水先擦一下。”
纪唯宁几句果断焦急的吩咐,总算是喊回了惊呆的众人,他们得到指令,各自慌忙奔着去做事。
何湘芸待佣人一向不错,也许是因为一个人常年住在这栋冰凉的豪宅中,身边陪伴的只有这些佣人,所以,平日里对他们都算是上了心。
谁家有个什么事,只要找到了她面前,无论是经济上的支持,亦或是其他方面的帮助,她都没有推拒过。
所以,刚刚闻声赶来的几个佣人看到她如此的模样躺在地板上,都是慌了神。想要去扶她起来,又怕自己笨手笨脚,反而添了乱。到最后,便只能那样,又惊又呆的看着她,不愿离去,又不知该干些什么。
那声惊喊是玉姐发出来的。
何湘芸身子不舒服,这一整天玉姐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想要让司机梅叔带她再去趟医院,或者叫纪医生过来,却都是被她拒绝。
直到刚刚,叶婧过来收拾东西,何湘芸让人把叶婧叫了上去,玉姐才得以下楼。
玉姐下楼之前,摸到何湘芸的温度又上了来,所以,已经顾不得问她的意见,擅自要给纪唯宁打电话。
可能是徐暮川有猜想到,何湘芸的这场病到底是由多年的心疾引起,爆发起来了,不会好的那么快。所以,特意叮嘱了家里的佣人,如果何湘芸的身子还有任何问题,就让她们找纪唯宁。
所以,玉姐刚刚看到纪唯宁的时候,才会说正要给她打电话。
只不过,她电话才拿起,就听见身后有重物滚落楼梯的声音,她原本只是狐疑,往前走了几步,探着身子看楼梯口。结果,却是被她看见原本还好端端的何湘芸,竟是一动不动的倒在血泊中。
倒地的姿势,以及渗开的血渍,有些惊悚。玉姐一时反应不过,下意识就尖叫出来。
在玉姐的帮忙下,纪唯宁得以抱住何湘芸的身子。
血量不少,必然是有外伤,纪唯宁的双手托住她的头部,垂眸细细找寻着出血口。也不知道何湘芸的身子本来就在发烧,还是因为这些流出来的热血的缘故,纪唯宁只觉得,自己的十指都要被她灼伤。
接过梅叔拿过来的医药箱,纪唯宁示意他把里面所有的纱布都拿出来,而后,腾出一只沾满何湘芸血渍的手,拖过梅叔传过来的纱布,悉数压在出血口上。
做事的同时,她回头朝还在楼梯上的叶婧扫了一眼,怒道:“你还愣在上面干什么,快去外面找个搬东西的工人进来,帮忙抱她上车!”
徐家男丁太少,唯一较为年轻的那个赵园丁又刚好不在,而梅叔自己也是年过半百之人,要轻松抱起何湘芸,没那么容易。
叶婧被纪唯宁这么一吼,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向着大门口奔去,叫人。
梅姨拧了湿毛巾,想要给何湘芸拭去脸上的血,可是却不知该如何下手。纪唯宁见状,忙一手夺过,从她的鼻腔周围开始,轻柔快速的擦开那些血水。
“梅叔,你赶紧去备车,马上去医院!”
眼看刚压上去的那一坨纱布又是渐渐染上血色,纪唯宁疾声吩咐,口中催促:“快点!”
梅叔是徐家的司机,也是梅姨的丈夫,素日里,何湘芸出行,都是由他开车接送。听着纪唯宁的一声声催促,他不由的奔上步,快速的朝着车库门过去。
而后,门外搬东西的工人,被叶婧叫了两个进来。
两个工人听见要去抱血流满面的何湘芸,都有些怕事的不想招惹,急的纪唯宁已是失了耐性,抬头对着两人扬声道:“把她抱到门口的车里,我给你们钱!”
“对……对,给你们钱。来,我给你们。”
叶婧拿过自己的包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红色钞票,塞到搬运工人手中。整个过程,手上的颤抖一直没停,连带着那叠钞票在她手中,也是晃个不停。
那么多人当中,最是惊慌害怕的,莫过于叶婧。谁都知道,刚刚就她和何湘芸在楼上,何湘芸会从楼梯上摔下来,跟叶婧自然脱不了关系。
她本就已经打定主意,接受徐暮川的建议,救出母亲,全家人一起移居美国。今天会过来,是因为何湘芸给她打的电话,说徐家准备把她的东西清理出去。如果她有私人物品需要收拾,就自己过来一趟。
对这个家,她渴望了那么多年,希望有一天能够名正言顺的住进来。所以,哪怕只住了那么两三个月,也是有了感情。
那些所谓的私人物品,她收不收拾其实无所谓,她有得是钱,所有东西都可以丢掉,重新再买。
可是徐家,以后却不是她想来就能再来。她想在她离开之前,再过来这边看看,所以借着何湘芸给她打电话,没怎么多想,就带着叶子然过来了。
何湘芸知道她来,让人叫她上去。
徐家的二楼,哪怕是叶婧在这里住过,却是没上去过,她好奇那上面是怎样的一个结构,所以就那么放下叶子然,跟着佣人上了楼。
倒是没想到,她才踏上二楼,何湘芸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迎面对上,而后,佣人下了楼。
如今的何湘芸,看她的眼神里,有的只是复杂,失望。从前的怜爱慈和,不见丝毫。
叶婧其实可以预见,就如昨天在医院花园中,两人争执那般。
昨天会起争执,自然是为了叶婧所做过的那些事情,为连素敏的事情。后来,她还对何湘芸威胁过。
何湘芸今天会找叶婧上来,也只是想平心静气的跟她最后一次谈谈,可没想到,话还没谈成几句,就那么出了事。
何湘芸出了事,叶婧怎能不怕。
她怕徐暮川会追责,也怕徐暮川收回要放过连素敏的决定。更怕,最终她没能走出国门,就被徐暮川置之于死地。
可是,她真的没有去推何湘芸。她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说了一件她以为何湘芸早就知道的事情,没曾想,只是一句话,竟是让她惊愕的失足滚了下去。
她只是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没在第一时间伸手拉住她的身子。
车子一路往着医院方向开,何湘芸的头平靠在纪唯宁的腿上。
出血位在头顶前部,纪唯宁的一只手紧压着她颈前动脉,用于阻断血流通过。原本,她的另一只手是按压在伤口部位塞住的纱布之上的,但她想要提前给医院打个电话,于是,只得让旁边的玉姐帮忙按着。
她单着手,有些困难的拖过自己的随身包包,手上满是血迹也顾不上,就那么伸了进去,摸出自己白色的手机。
机身瞬间染上血红色,红白相间,尤为刺目。
她翻开了手机的通讯录,直接找出宁呈森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一接通,没有耐心等宁呈森先出声,纪唯宁就开了口:“宁主任,你还在不在医院?”
因为说话的声音太过着急,以至宁呈森那边也是肃了声:“刚下来停车场,怎么了?”
“徐暮川的妈妈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破头了,流了不少血。现在血已经基本止住,但是出血口好像不小,目前只看到外伤。她昏迷不醒,我没办法辨认更多。”
“……”
“血型?”纪唯宁听着宁呈森询问的声音,忙转过头去看玉姐:“徐夫人是什么血型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玉姐茫然的直摇头,而后又是忽然想起:“徐家有雇家庭医生的,他应该知道。可是,我这一慌起来,他的手机号码我已经记不住了。”
玉姐兀自在说,纪唯宁却是没有心思再听,注意力回到宁呈森那边:“不确定什么血型。徐家老宅过去我们医院有点远,我想把她就近送到市医院去,然后你过来一趟怎么样?”
“无法确定她的血型,万一等会要输血,而其他医院的血库又不足的话,怎么办?到时更浪费时间。现在既然血已经止住,也不差在那么点时间,你让司机开快一点,我现在回去准备一下,等会在医院门口接你们。”
比起纪唯宁的着急,宁呈森却是冷静许多。
确实,这样的情况,搞不好就要输血。现在已是傍晚,很多医院经过一天的手术工作,血库通常会出现空缺。
如果万一遇上市医院没有适合何湘芸的血液,到时再去找更麻烦。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不大,但也不可不妨。
穗城省院的血库每半天就补充一次,哪怕是在下午,更或者是在晚上,也甚少会出现血库告急的情况。
而且,徐家人每年都在穗城省院做的体检,那里有着何湘芸的各种身体检查记录,如若需要查看血型,只需把资料调出来看一下便可,还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她平日里的身体情况,这样更有利于手术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