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才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当时,纪唯宁还在梳洗,被门外的人催的急,她草草拖过自己的衣衫换下,便奔出房门。
只不过,门一打开,纪唯宁首先看见的,却不是林琪。面前的这位妇人,有些眼熟,纪唯宁总觉得在哪里好像见过,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拧着眉,刚想出声问话,林琪便是从这个妇人的身后走了上来,直言道:“她是江总的母亲,知道你在B市,想要见见你。”
被林琪这么一提醒,纪唯宁才总算想起,她确实是见过她。她和江承郗,还有于桑榆,曾经在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版上出现过。
那时候的她,显得极为憔悴。后来,她听江承郗说,当时,他的母亲正经受着痛苦磨难。
纪唯宁的思绪,还在久远的往事上飘散着。看着面前这个雍容大气的妇人,她想起来的,全是江承郗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起面前这个女人,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
还未等她从沉思中回应过来,纪唯宁垂放在身侧的手,忽然就被面前的女人一把抓住。她的力道有些大,抓的纪唯宁有些泛疼,可是,她却像是没有丝毫察觉,只顾着自己说话:“你真的是纪唯宁?真的是那个原本要跟承郗在美国举行婚礼的女孩?”
江心瑜的语气,比刚刚林琪在电话上的声音,更急,这让纪唯宁心下更是沉了几分。那股子因为噩梦而生的恐惧和后怕感,重新席卷而来。
她朝着江心瑜点头,确认着自己的身份。她想要问,是不是江承郗怎么了?要不然,为何这两个跟他有着密切关系的女人,会一起找上门来?
然而,江心瑜根本等不及她再度出口说话,看着她点头以后,直接拉着她就走,面上的焦色,已经不是用难看可以形容。
纪唯宁转而看林琪,因为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瞪着一双水眸:“是不是我哥怎么了?”
林琪紧跟在两人身后,见纪唯宁竟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样,直觉得心中火窝起,她板着一张脸,边走边怒斥:“你到底有没有关心过那样一个全心全意都爱着你的男人!”
“江总在拘留所,高烧一天后昏迷,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拘留所的硬板床上昏睡了多久。现在已经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拘留所,高烧昏迷……
纪唯宁只觉得林琪的话,如一声闷雷,劈的她整个人都要魂飞魄散。
从林琪的车上下来,纪唯宁冷的要命。彼时,这个城市下起了密密的细雨,连原先那微弱泛白的太阳光都隐了起来,就如她此刻的心情,全是阴霾。
关于江承郗的事情,她已从林琪的口中了解了大概。那些,都是她未从徐暮川口中得知过的。
包括他为什么会被拘留,包括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包括他是怎样被送入医院。纪唯宁问林琪,江承郗为何会发高烧,林琪说她也不知道,可能是身体太累的缘故。
看她们的反应,好像并不知道江承郗的肾脏有问题。
她想要去安慰江心瑜。她那么辛苦才生下江承郗,甚至为了养育这个儿子,甘愿做于天明见不得光的情人,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或许她如此的方式让人没办法苟同,可谁都不能否认,她对江承郗的母爱,是深刻的。
这样一个母亲,如果在知道江承郗曾经为了前途事业卖掉一个肾脏后,该会有怎样的反应?
纪唯宁侧头注视着身旁这个始终攥着她手掌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挪着唇皮,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只要一开口,就有一股涩到极致的苦感从她的喉咙间涌出来。连她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是冰冷寒颤的,她又怎么可能安慰得了江心瑜。
纪唯宁向来思维慎密。林琪说,江承郗是因为巨额行贿当职官员被带走,她马上就想到了由于林海天一案牵扯出来的那单子事。
现在抓这方面抓的那么严,林海天一行人早就按程序在接受调查。由于牵扯的人数较多,新闻总是在跟踪播报。
她之前一直没有在意过,觉得既然犯了法,接受制裁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她没想到,有一天这单事竟然会牵扯到自己身边的人。
更加可笑的是,促成这个案件的背后操控者,还是徐暮川。
当初徐暮川去b市,连同贺家兄弟在夜总会给林海天布的局,不正是这单案件的源头么?
纪唯宁只觉得整个心都是空的。下了车后,再没有了任何可以遮风挡雨的工具,她更是抖的浑身如同在筛糠。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现在还未到早上交接班的时间,走动的人影很少。纪唯宁随着林琪她们去了这家医院的急诊室。
林琪说,江承郗是夜里突发的高烧,被拘留所的看守员发现的时候,已经成昏迷状态。他们想要联系江承郗的亲属,可是,江承郗的档案记录里,却没有任何亲属的联系方式。
辗转几番,才是联系到身为江承郗专属秘书的林琪。
这段时间,为了父亲林海天的事情,林琪没少在穗城B市两边跑,又恰逢这次于氏出事,她做为江承郗的秘书,更是跟在了左右。
江承郗忽然变成这样,林琪心里着急,便喊来了江心瑜。林琪是比纪唯宁还要早知道,江承郗和江心瑜的母子关系的。
江承郗的高烧一直不退,哪怕用了药也是如此,医院便要给他做全身检查。可是,他却是不肯配合。
林琪没办法,这才又找上纪唯宁。
急诊室近在眼前,纪唯宁心里着急,步子迈的很大,甚至想要挣脱开一路上都攥着她不放手的江心瑜,直接跑着向前。
然而,一直没说话的江心瑜,却是在纪唯宁即将要挣脱开她的时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江……阿姨。”纪唯宁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说不上话。
反应过来后,她俯身,想要去搀扶,可是,这样的动作又是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丝丝的疼痛让她有些无力。
她只得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林琪,然而,林琪却是转开了脸,像是刻意回避。她说,她要去找医生。
一时间,安静的医院走廊,便只剩下她们两人。
“江阿姨,你别这样,有什么话站起来说。或者,等我先去看我哥,回头再说,好吗?”
纪唯宁心里既是担心江承郗,又没办法弃这个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母亲不顾,整个人焦躁的如热锅里的蚂蚁。
嘴里说着话的同时,她自己的身子也跟着矮了下来,蹲在江心瑜面前,跟她平视着。
“我是一个罪人,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江心瑜开口,满目的悲恸,声泪俱下:“我没有给过他快乐的童年,没有给他足够的关爱。他如果不是为了我和桑榆,就不会去动方家,他没有动方家,今天也就惹不上这事。如果不是为了我和桑榆,他更加不会在婚礼上抛弃你。”
“你是这个世上,唯一让他感到温暖幸福的女孩。你不知道,自从他进了纪家,我们母子每次见面,他的所有话题都是你。他让我很早就知道,有一天他会娶一个叫做阿宁的女孩做我儿媳妇。他对你的在乎,甚至让我这个母亲都嫉妒。”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女孩,是我害得他要去坐牢。阿宁,我能不能求求你,重新回到他身边好不好?那些错,全都是我的错,不该由他来承担。”
“他其实错不至死,他没有背叛你,他自始至终爱的人,都只是你。阿宁,可以吗……可以吗?”
江心瑜抓着她的手,一遍遍的求着,保养得宜的一张脸,又是希冀又是战战兢兢。
纪唯宁只觉得酸涩难忍,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要说话,可是连口都还没张开,眼泪便先决了堤。
江承郗有错吗?
事到如今,纪唯宁觉得,当初她对江承郗的怨和恨,早就不剩一丁一点了。
错的是她,她不该那么轻易变心,爱上另外一个男人。
错的是上天的安排,如果不是在江承郗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她的身边发生那些事情,或许,她真的会在穗城,等着江承郗的归来。
可是,现在再去究竟这些东西,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阿宁?”
江心瑜还在等着她的回应,又是唤了一声。
她知道,应该是江承郗在他母亲面前,真是提到过太多这个名字,以至,江心瑜现在,喊她的名字,也是可以喊的如此顺口。
可是,她要怎么回答?
“江阿姨,我想先去看看我哥,这个事情,回头再说好吗?”纪唯宁无奈,哽咽的出声拖着。
奈何,江心瑜是抓着她不放:“装装样子也不行吗?让他开心一点,重燃他的希望,让他好好打这场仗,这样也不行吗?我去向律师打听过了,这样的案子,只要他肯配合,还是有希望争取宽限的。就算是要坐牢,起码刑期也得少一些。这样你都不能答应吗?”
纪唯宁眼泪不停的掉,一双水亮的瞳眸,尽是泛红的光。让她窒息难受的,不是江心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而是江承郗如今面临的处境。
那个宠她爱她十五年的哥哥,竟是被自己最爱的男人,扯的要坐牢。她该如何去消化这个事情?
不知道徐暮川有没有想过,他当初设计林海天的一个无心之举,最后却连着把他的亲哥哥也设计进了监狱。他这两天在忙这个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又是以着怎样的一种心境?
还有,他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到底在什么地方?不是口口声声要救江承郗吗?为什么到现在连个影都还没现?
纪唯宁被江心瑜拽的没法行走,索性也就那样呆着,任由江心瑜摇晃着她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求着。
“你们在干什么?”
突来的一道声音,沙哑低沉,有些气虚。
跪坐在地上的两个女人同时循声而望,然后便在一米外的走道上,看见江承郗的身影。因为病着,他的腰板挺的不若平常那般直,但依旧修长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