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傍晚怀仁到了万尸坳,他堆了一小堆土,将香插了上去,又用火镰点着。正待磕头,忽听见话语声,忙回头看时,只见四个衙役抬着一个死尸走来。
这四个衙役无非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怀仁慌忙躲进草丛里不敢动,因他身量小,衙役们倒没发现。
衙役们扔了死尸,泼了些油点了便要离开,忽张三看到地上的香,说道:“这儿有香,似是方点着,怎不见有人?”
因赵六胆小,李四有心作弄他,便道:“你不说我还不在意,这么一说倒似觉得方才有人影晃了一下。”
怀仁在草丛里听得清楚,吓得泪都出来了。
王五会意也说道:“我也看到了,好似霍家的小公子。”
赵六脸色都变了,说道:“霍明世都死了四五个月了,莫不成看到鬼了?”
张三笑道:“那也说不定,这坳里不知多少怨魂,俺常提醒老爷超度一下,他心疼那二两银子,终是不肯,据说每到晚上这里都能听到哭声。”
赵六道:“你们也莫唬我,有杀魔在这里,什么鬼敢出来作怪?”
李四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因为杀魔在这里,她的弟弟才能出来。”
忽地王五呵一声:“你看那是谁。”
赵六被惊了一下,四处看看,正隐约看到怀仁面孔,怀仁长得与明世很像,赵六真以为是明世,不禁大喊一声:“妈呀。”撒腿就跑。
剩下张三、李四、王五三人哈哈大笑,说道:“就这点儿胆量还做捕快,不如在家里放羊。”
笑了一番,王五又道:“虽是说笑,今日这事定有蹊跷,这烧香之人定是看到我们来了方跑掉,若无罪过之人何必怕我们?”
李四道:“莫不是林怀仁?算日子今日当是他母亲断七。”
张三道:“管他是谁呢,我们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事,还是回去喝酒去。”
李四、王五齐道:“说的是。”三人便离开。
没走多远张三道:“且在这里躲了,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赵六虽胆小,但没小到这种程度,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跑。”
三人便爬下,直盯着万尸坳。他三人毕竟是衙役,一来要负责,二来或许抓住个贼还能立功。
怀仁见人都走了,便从草丛里爬起来,复跪地上磕头。
张三等人看得明白,说道:“果是林怀仁,当拿他归案,也好去贾爷那里领赏。”说罢,三人悄悄地过去。
忽怀仁似听到耳旁有人呵道:“快逃!”回头看时见他三人已到身边,心中大惊,慌忙爬起来往山上跑。到了半山腰见了一洞,耳边又有声音道:“钻那洞里。”怀仁便钻了进去。只剩下张三、李四、王五一脸茫然。
张三道:“这还怪了,我多少次想进那洞都进不去,这孩子为什么能进去?”
王五也道:“自洞里吓死人后就有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一般人都进不去。”
李四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张三果断地说:“等,洞里没吃没喝,他饿了一定会出来,我们就守在洞口。”
张三、李四便坐洞口,王五回去报信。
这洞正是困明礼的洞,怀仁到了洞底着实被吓了一跳,只见淡淡的蓝光中,有一白发女子。
他想往出返,却又怕被衙役逮住,他宁愿被鬼吃了,也不愿落贾良手里。于是强装大胆,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人是鬼?”
明礼看到怀仁泪早已流了下来,激动地叫了声:“怀仁!”
这时怀仁才知道是明礼,他怔了一下又跑过去,却被蓝光挡住,他哭着叫着明礼的名字,说道:“你不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吗,怎么会在这里?”
明礼想想自己要在这里呆十年,哭了半天,方道:“我杀人太多,上天要惩罚我。”又问怀仁道:“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怀仁道:“我父母都没了,我也杀了人。”
怀仁将父亲遭陷害,母亲被打死,自己杀人后逃亡说了一番,二人隔着蓝光痛哭。
因见明礼出不了蓝光,怀仁心中难过,问道:“怎么才能放你?”
“我出不去的。”明礼惨淡地笑笑,这是神仙设下的阵法,怀仁不过凡人,又如何解得开。
怀仁在洞里呆了两三个时辰,说道:“此时当到了晚上,我回去与干娘说一声再来陪你。”
明礼忙道:“门口有衙役,你别出去,我可以感应到外面的情况。”
怀仁急得要哭,说道:“我要三天回不去,干娘会着急的,怎么办?”
明礼叹道:“如果我可以出去就好了,绝不会让那些衙役伤到你。”
怀仁道:“你告诉我,究竟怎么才能放你出去?”
明礼道:“只将那斧和绫拿开我便能出去,不过没用的,那是神仙放在那里的。”
怀仁看那斧,柄长两米,头大如斗,没一千斤也有八百斤,情知拿不动便去拿那绫,不想手方触到白绫,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推开。由于力道过大,怀仁一头撞在这边的斧子上,竟一命呜呼。
明礼见此,似乎又看到了她家被灭门的的惨景,一时失去理智,如疯了一般,放声痛哭,她撕扯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撞那蓝光,那是一种不知所措的痛,一种无法释放的痛。
这时洞中进来一老道,这老道正是无相子。
明礼虽未见过他,但她知道无相子是救怀仁的唯一希望,便跪地求道:“救他,救他。”
无相子从袖子中摸出一颗药丸,又托起林怀仁的头,将药丸放入他口中,再以真气送下。
一会儿怀仁竟又活了过来,明礼激动的不知该怎样,直叫道:“怀仁,怀仁。”
怀仁看看明礼,又摸摸脑袋,笑道:“我没事。”
无相子谓怀仁道:“我不能白救你,你得随我上山修行。”
怀仁隐约记得无相子容貌,因问道:“你是神仙吗?”
无相子抚着胡子道:“我是大罗金仙,仙上之仙。”
怀仁兴奋道:“那你一定能救出明礼。”
无相子道:“她本是你命里妻子,因犯杀劫被困于此修行,你若随我回山,十年后必让你们重逢。”
怀仁跑到蓝光前,看着明礼说道:“你既言她是我命里妻子,你不放出她,我不跟你走。”
明礼观这无相子,感觉与无涯子当是一路人,无涯子的本事她见过,恐怕面前这位也不俗,若怀仁能跟他去修行,将来必成大器,于是好言劝怀仁道:“你去跟师父修行,十年后我们在这里相见。”
自明礼走后,怀仁无时不刻地想着她,如今见了面却又要分开,他怎么舍得,因泣道:“我走了你会孤单,我要陪你。”
无相子道:“你若不随我修行,那她就永远出不来,你愿意让她永远困在这里?”
怀仁看了看无相子,又看看明礼,说道:“那我就永远在这里陪她。”
无相子笑道:“这小子真不知好歹,她修成了魔,有万万年寿命,你只有短短数十年,又如何能陪她到永远?你跟我去修行,只需十年,我保你与天地同寿,那时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就算不修行,明礼也不能耽误怀仁前程,他们还年轻,怀仁有很多路要走,她怎么能让他一辈子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洞里。因说道:“你去跟他修行,十年后救我出来,我们做对神仙眷侣,逍遥天地之间,那样多好。”
怀仁从小对神仙这个词就不陌生,他虽然有时也很向往那些飞天入地的神通,但他还是感觉能在父母身边比做神仙好多了。如今父母已去,这个世间最牵挂的只有明礼了,而明礼却要等他修成了仙来救,也许这就是命运。
怀仁又想到黄瑭玉,说道:“干娘还在家里等我,我要去修行也要跟她说一声。”
无相子道:“这个好说。”
怀仁对明礼道:“十年后我一定救你出来。”方依依不舍地跟无相子离去。
明礼看着怀仁背景,突然芳心萌动,大喊一声:“林怀仁,十年后一定要来,我们不见不散。”
民间有《相见欢》单表明礼十年相思:
西山残月朦胧,夜浓浓,雾笼罩寒山寂水重重。
思无寄,心难霁,盼春风。只望那红花绿柳传情。
怀仁跟着无相子出了山洞,见洞口聚了十多个衙役,他心中害怕,不敢再往前走。
无相子笑道:“他们看不到我们,走便是了。”
怀仁紧扯着无相子的道袍走了过去,那些衙役果然似什么都看不到一般。无相子又使一个缩地法,几十里的路,二人走了不到一刻时间便到了黄瑭玉家门口。
怀仁进门便喊:“干娘,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他,再喊一声仍无声音。怀仁方推开屋门便愣在那里,突然他又发了狂一样,大喊道:“干娘。”
无相子听到喊,赶忙走来,只见黄瑭玉吊死在房梁上,怀仁抱着她的腿,大声的哭喊。
无相子摇摇头说道:“没救了。”又施个法将那黄瑭玉解了下来。
怀仁扯着无相子衣服哭喊道:“救她,你一定能救好她。”
无相子摇摇头,手一挥灵堂花圈已出现在怀仁眼前。
黄瑭玉没有多少亲人,只在家里停放了三天,发送时怀仁以孝子身份披麻戴孝,哭声凄惨,穿透苍穹。他在哭自己的父母,在哭明礼,在哭黄瑭玉。他好想问问天地,为什么爱他的人都要遭遇不幸。
半路上,怀仁在看红火的人群中看到了二赖子,他笑得很诡异。怀仁狠狠地瞪他一眼,二赖子慌忙看往别处。
葬了黄瑭玉,怀仁谓无相子道:“我知道是谁害死了干娘,我要给她报仇。”
无相子叹道:“你杀心太重了,她不是被人害死。”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说道:“我在桌子上发现了这个。”
怀仁打开纸,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古诗:
春去花谢留悲枝,韶光易逝梦难齐。
月不解情影自怜,夜半无眠风也欺。
看过诗,怀仁道:“是二赖子无疑,干娘虽为自杀,却也是受了二赖子的侮辱,夜半无眠风也欺,分明是说有人在夜里进了她房间,除了二赖子绝无他人。”
无相子道:“没有证据不能妄下结论,你且跟我回山修行,日后我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怀仁无奈,凭他自己是打不过二赖子的,而他身上已背负了命案,只好暂时放弃报仇念头,跟无相子回山修行。
无相子口作一歌:
乾坤大道真玄妙,无涯无相无名号。自从功满忘本形,不染尘世游缥缈。
只因苍生意志失,妖邪猖狂阴阳倒。今来下凡收高徒,守护龙神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