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手中捧着茶盅，细细品了一口，“西秦进贡的茶叶，加上兰儿的手艺，人间极品、极品。”说着又抿了一口。
兰贵妃身着艳绿色冬装，领口袖口皆被雪狐皮毛缠绕，看来柔美异常又不失华贵端庄，她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淡淡道，“陛下若觉得这茶可以入口，想必是这茶自身清香，臣妾本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哪里懂得烹茶呢？陛下真是取笑臣妾了。”
燕帝放下茶杯，牵起兰贵妃双手，“兰儿不必自谦，只要你经你手烹，任它是黄连，朕也喝的下去。”
兰贵妃抽出一只手笼了笼发丝，“臣妾可不敢煮黄连给陛下……对了，前日里听莲儿说起一种香，是西域奇人所调，女子若是用了它，可以终身不散。”
燕帝道，“兰儿对这香料有兴趣？”
兰贵妃平静道，“女子嘛，总是喜欢脂啊粉啊的，若是有一包两包，自然高兴，不过这香过于稀少，找不到也是自然。”
“找的到，朕这就差人去找，”燕帝望着兰贵妃，含情脉脉，“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说着转头对王德道，“贵妃方才说的，可听明白了？”
“老奴明白。”王德道。
“陛下。”小厮从外头进来，跪在地下道，“赵道中赵大人在外头，说有重要事务秉报。”
“赵道中？”燕帝眯着眼睛，仔细回想，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这么一号人，王德在一旁提醒道，“陛下，门下省的左谏议大夫，仿佛是叫赵道中，他的官阶只在从七品，您未见过也是有的。”
“嗯，”燕帝点了点头，“叫他进来。”
赵道中进来，当先无比虔诚跪拜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燕帝随口道，“这么晚了，所为何事啊？”
“回禀陛下，”赵道中声音朗朗，“臣携两份万民请命书，来此为民请愿，即便身死，亦不言悔！”
燕帝笑了笑，“万民陈情书，你还带了两份？”
赵道中双手奉书，跪爬在地上，“请陛下过目！”
王德前去，将他手中纸张拿过，恭敬放在案上。
燕帝起始只是不经意的瞧了两眼，看到后面，已然怒不可遏，“混账！”燕帝一拍桌案，茶盅滚在地上，顷刻摔成粉碎。
兰贵妃及四下护卫奴仆皆跪在地上。
“原荣呢？”燕帝道，“宣原荣来见朕。”
原荣身披铠甲进帐，神色疲惫，显然为了明日祭天忙的不可开交，“陛下。”
燕帝打量了他一眼，“原卿，朕今日收到两份万民陈情书，这两份陈情书言辞激烈，血泪控诉，竟都与你有关。”
“臣惶恐，陛下！”原荣高声道，行大拜之礼。
燕帝冷笑了两声，缓缓道，“‘陈富来，新狠毒，既要名，还图地，逗鹰犬，弄人命。淮县从东望到西，一半陈富来家地’，原荣，你可听过此歌？”
原荣自然未曾听过此歌，不过他此刻已出了一身冷汗，那歌谣讽刺控诉的不正是他那不成器的小舅子？他稳了稳心神，硬着头皮道，“臣，未曾听过。”
燕帝陡然大笑了起来，“未曾听过？哈哈哈哈！好一个未曾听过！那原卿可曾听过你那儿子欺辱良家妇女，烧毁平民住所！”
原荣的心陡然跳了起来，一头碰在地上，“陛下，此事过于蹊跷，定是有人蓄意诬陷犬子！”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京都之中尚有人证，”燕帝将两张陈情书扔了下去，“此等大罪，更何须旁人诬陷！”
“陛下！犬子年幼，绝不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也许、也许他是受了奸人的挑唆，求陛下开恩，待祭天之后，回到京师，细查此事，倘若确为犬子所为，微臣当大义灭亲！”
燕帝缓了口气，“你能说出此话，朕甚感欣慰，不过，朝堂百官们的手段，朕也知道……此罪一旦落实，是为大罪，本该，施行诛连之法，但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忠心不二，是，只诛他二人便可，与你绝无牵连。”
原荣的心稍稍放了放，只要燕帝不迁怒与他，那么他的位子就保住了，此事还有转寰的余地，“臣，谢陛下！”
“五哥！五哥！”
三更半夜，章宏煦被门外的章宏炙叫醒，他起身披上衣服，仇忠立在一旁，“秋宁几时出去的？”
“殿下，十王爷方来，秋宁听到声音，就去门外拦着了，说是您一旦醒来便无法入睡了。”
“这话倒不假，”章宏煦叹气，起身。
仇忠跟在他身后，“殿下可是要十王爷进来？更深露重，属下去吧。”
章宏煦轻笑两声，“你可拦不住秋宁。”说着已到门边，掀起帐帘，果见章宏炙双手被绑，嘴已被封，只发得些呜咽之声。
秋宁拍了拍手，得意道，“让你再喊！”
“秋宁！”
秋宁一怔，转过身子，吐了吐舌头，低下头，“殿下，秋宁错了。”
章宏煦语气清冷，“还不快给十王爷松开！”
“噢！”秋宁不甘的应了一声，回头替章宏炙松绑，边在他耳边威胁，“下回不许吵我家殿下睡觉！”
章宏炙看她眼里认真的神色，竟笑了一笑，“难怪五哥说她如同女儿，这般相护之情，唯有至亲做得。”
“外面凉，”仇忠揭起厚重的帘子，“殿下和十王爷进里面谈如何？”
章宏煦与章宏炙一道进去，摒退左右。
章宏炙来此为何，章宏煦心中了然，“听说晚间有谏臣携陈情书举报原荣？说是为民请命，虽死不悔？”
“只是一个从七品的谏议大夫，”章宏炙捏了捏拳头，“用在此处，足够让父皇震怒。”
章宏煦笑了笑，将茶水放在架子上烧开，“是十弟的人？”
“五哥觉得我这步棋下的如何？”章宏炙用勺子在壶中搅了搅，空气里浸了些茶的清香，“赵道中就如这隔夜之茶，虽再难入口，然只需烹一烹，便可得些我们需要的余香。”
“只是，你没有料到，父皇会答应原荣，将此事暂押，回京之后再做处理，”章宏煦起身，命人添了些炭火，续道，“等到那个时候，父皇的气已消了些，加上朝堂之上众臣鼓噪，也许这件事仍会息事宁人。”
“宏炙正是来向五哥讨教的。”
“十弟放心，父皇的气不会消，此事也押不到回京的那一天。”
章宏炙往前凑了凑，“五哥有何妙计？”
“我既敢应了此事，便不会让五弟失望，”章宏煦起身，“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明日便要祭天了。”
章宏炙心中已安，见他无意多说，也不再问，起身道，“叨扰五哥，告辞。”
章宏煦道，“我身子不好，就不送了。”
“五哥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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