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说的对！”渊熔大笑。
“父皇！难道你到今日仍不肯多看我一眼么？”二皇子渊擎终于忍不住，冲渊熔喊道。
煜皇渊熔却充耳不闻，反而对宫汐说道，“老狐狸，终究我们都在等，并且无法再干预其他事情的进展。不如我们也唠一唠家常？”
宫汐摇了摇头，反而站到了普陀寺长老的身后。他终究是低估了这煜国皇帝隐藏起来的手段，虽然对渊熔早年武力超群有所了解，但是谁能想到，身为一国之君多年，被政务缠身的他，武功竟然能不退反进，虽然凭借一句真假掺半的鬼话骗的蔡大宝有瞬间出神，而且蔡大宝身上带伤，但是一击就杀了也算是武力超群，并且陪伴他征战多年，曾许诺荣华富贵不相忘的蔡公公，其心性手段无不让他这个以“参天谋地“闻名于世的洛国丞相也为之胆寒。而且看他那副坦荡样子，再不瞧一眼地上的蔡大宝，真是看不透他是冷血无情，还是问心无愧。
场面一时陷入了死寂。渊擎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渊策猛的拉了回来，冲他摇了摇头。渊擎大为不满，那些话，如果今日不在这里问出来，难道来日要去父皇陵墓上，追问他的魂魄不成？他就是不服，论文治武功，他哪点比不上那个不务正业的渊源。如果说他是老大，自己是老二，各有各的命，那他渊擎不是不能认。但是那个渊源死了啊！你还是不能瞧我一眼吗？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儿子？难道我比不过渊源，还比不过他的儿子了？
“你这些话，早两年当着我的面，用这个态度问我，我兴许还能高看你一眼。”渊熔冷笑，然后转身坐回了龙椅上，一直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的那些鱼龙混杂之辈，“臭鱼烂虾。”
渊擎自是不知他爹已经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了，而是在评论台下众人。只当渊熔是当着众人说自己就是臭鱼烂虾，比不得渊源这龙子，更比不得渊见这龙孙，羞恼的面红耳赤，身子直打哆嗦。
你心性不及君主之位太多。渊策在一旁心想。他之前横拦着竖挡着，都劝不下这个哥哥不要自己送上去给人家打脸，可是他偏偏不听，连他这个亲弟弟的话都不听，那他又能听进谁的劝谏呢。一想到以后要扶持他上位，就免不了一阵头痛。
渊擎气极反笑，就要开口嘲讽，这时自殿外吹进一股狂风，席卷了场间的所有人，一些实力稍有不济的，顿时被吹得东倒西歪，一个白衣人借机从正殿门口冲了进来。孟公公眼睛一亮，作势就要扑出。可将起未起之时，洪公公来到了他的身前，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几个老家伙里，看起来最年轻的，看起来还像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跟孟公公那样的老汉一比好像个晚辈一样。不过满头的白发却是出卖了他的年纪。
来者借狂风之乱，直取二皇子渊擎，而二皇子此时正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而那普陀寺的长老，则一步跨到渊擎身后，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霎时间金光从他体内磅礴而出，他不闪不避，硬是用胸膛迎向来人。而那人出招迅猛，一只手已然五指并拢，化作一杆飞枪，直取长老的左心。胸指相交之际，竟然传来了金石相击之音。长老一双手猛的抓了过去，就要落在来人的肩膀上，可是那人身法太快，一击之后便毫不停留，从长老头上倒翻了过去，落在了龙椅之前。
来人正是曾经护卫在渊熔身边的四大高手之一，朱贵，朱公公。
“又是金刚不坏，你们这群和尚，怎么就要练出个王八壳子，不咬人恶心人呢？”朱贵一脸蔑视的说道。
孟公公瞥了他一眼，不吭声。如果真要算，他这一身本事，也算是在往王八壳子的方向努力了一辈子。
“那躺着的是蔡大宝？”朱贵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明知故问道。
“那不是。”渊熔坐在龙椅上，被朱贵挡在了身后，众人瞧不见他的神情，此时才在眼底透漏着一抹疲惫和惋惜。
朱贵得到这个回复，再没说什么，那些遗憾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蔡大宝叛了，他自然就不是那个他们曾经一起肝胆相照的蔡大宝了。出卖兄弟者，杀无赦。
他把目光转移到了场下众人。自煜国开国二百二十八年来，除了进贡和朝见，从来就没被外人踏上过这块地板上。他领内务总管一职，事实上也经常顺手打发了那些想夜探皇宫，给自己人生经历镶上金边的江湖好汉们。那些江湖草莽在他看来，不过是些灰尘，即便有点手段的，也不过是块大一些的垃圾。这要全杀了，要流多少血出来啊！这得多难擦啊！
“局势怎么样？”孟公公先沉不住气了，低声问道。
“来了个棘手的家伙，幸亏我在侍卫身上下了毒，阴了他一手，不然我八成是回不来了。”短短几句话就把所有信息交代了，几个人里他最快，自然也是他去看清形式，没想到没走多远就被逼了回来，而且险些送命。即便回来了，也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孟公公不做声的看了一眼之前拦着他，不让他出手的洪公公，若那时和朱贵前后夹击，被普陀寺那和尚阻拦，一次拿不下渊擎，他自然皮糙肉厚抗的住，可是若是阻了朱贵的路，导致他身陷敌阵中，恐怕今天就要告别第二个老家伙了。想到此时，也不免朝着地上的蔡大宝望去。你说你何必呢。
另一边渊策也心下一惊，那个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为了请他出手，所花的代价也非比寻常，竟然这都没能拿下朱贵。果然这人啊，越老越容易成精。此时一步出错，虽然不至于满盘皆输，但是影响实在不小，这朱贵出了名的快，万幸还是拦住了他没能出宫，但是他回到这里，就等于把唐长老锁在了自己和渊擎的身边，否则以朱贵的心狠手辣，难免会瞅准个机会来个同归于尽。可是我们兄弟二人不想死，这周围的江湖鱼龙们，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站到了这里，谁又想在迎来美好的明天之前，轻易死掉呢。果然不该容忍渊擎的任性。此时的场面由不得他不仔细算计。
“宫洺啊，棋差一招啊，你说说是不是？”渊熔哈哈大笑，“老朱啊，你这时候就应该豪迈点，来上一句，你们谁来送死？！”
朱贵冷笑一声，蹲坐了下来。没人会当他是累了歇歇，反而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双腿紧绷，随时都可能冲上来，然后用手取走他们的心脏。噬心天马，这是他当年在江湖上留下的名号。他很少与人单对单的交手，但是他手下死的人，比其他三个公公加起来还要多。那时他们在江湖上游历，行踪被泄露给了敌国，那一晚各国高手几乎合围了他们所住的客栈，乱战之中不断的有人胸口喷出血花突兀倒下，起初还不被在意，但是等到几个身份颇高的指挥者也相继以离奇的方式默默死去，所有人都被吓得胆寒了。群龙无首后，大部分人开始在原地防备了起来，小部分人更是直接就撤离了。这让不停在街巷中游斗的几人终于寻到了机会，脱身而出。
“陛下说笑了，微臣其实是在这局棋外，我不过是拢了些棋子，打磨了张棋盘出来，真正执子的，是三皇子才对。”
“哦？竟然是你在跟我下棋？看来是我小瞧你了。”渊熔目光落到了三皇子渊策的身上。
“是因为您太专注于大哥还有渊见那小家伙了。”
“你终究是不比渊源，至少他从来没想过抢什么。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今日借洛国之手，不也是因为这煜国之内，无人愿助你一臂之力。”
“任何人和您比起来，都是寡助。可惜只有大哥一人得道，我们却不愿做那升天的鸡犬。”
渊熔沉吟了一会，然后又问道，“你和洛国都交易了什么？”
“不过是给他们条活路罢了。”
“你把商路还给他们了。”
“准确的说，是允许他们借路通商而已。”洛国西面是崇山峻岭，越过连绵不绝的山脉，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林海，被世人称为大泽。北面是一片荒漠，东临中煜，南临南蛮，只有东南挨着姜国。洛国国力并不差，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与别国通商。这在其他一些小国看来无足轻重，但是在这些上位者们看来，这其实就决定了一个国家国力的根本。而洛国的地理环境让他们通商的对象只有两个国家，一个是对他们通商封锁的煜国，一个是与之交好的姜国，更有“生而为煜郎，势必娶姜女”之说。通向别国的商路就被他们死死的掐住。使他们空有大宛名马，却因为材料和工艺的缺失，迟迟无法铸造一支重骑出来。而其他国家通过多年来的互通有无，不说远远将诸国甩在身后的中煜，便是曾经的小国姜国，在今年也传出来拥有了一支重骑军的消息，而且还拥有了煜国送去的四百匹玄焰战马，公母各半。那可是天下第一骑军，飞龙玄焰的坐骑。此消息一出，洛国终于是坐不住了，于是就有了宫汐秘密出使煜国，会见渊策，并借出了筹码，扶他站上了赌桌。
“你可知道这是养虎为患？”渊熔并不打算在宫汐面前掩饰想遏制洛国发展的意愿，直接对着渊策平静说道。而宫汐也一副全没听见的样子，心下其实还在盘算，这皇宫中每一处的战局此时应该进行到哪一步了。
“父皇，您也参与过治理洪水河患之类的事务，当知道所谓，堵不如疏。”
煜国势大，周围小国林立，若真是逼迫洛国狠了，拼死反扑，或许给其他小国看见乱世重整版图的机会，以至于招来举世伐煜。
这样的形式我怎么可能不做设想呢？可是你不曾想过，长久的强势中，突然的一次大的退让，可能更会动摇对你的臣服之心，然后加剧他们膨胀的野心。你终归还是太着急了啊。渊熔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回想起来，自己确实太在乎老大，而少有详细教导其他的儿子们。渊策的出色他是看在眼中的，但是他知道，他缺少畏惧之心，便是缺少对人民的爱护之心，以他那样看着聪慧内里却冷漠的性子，其实应该是帅才，而非明君。如果是渊见那小家伙在这里，怕是直接就指着他三叔的鼻子说，谁不服打谁就是了，打到他们服！
想到这里，渊熔坚毅苍老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柔和的笑容。
“报！风字营已经攻陷西门楼！”
“山字营已经控制玄武门！”
“朱雀门仍在混战，前方密探回报，有五百飞龙玄焰，正从西北大营往上京驰援而来，大军随后集结完毕，正在动身。”
“玄武门遭到侍卫队拼死进攻，山字营正在殊死抵抗。”
“各派联军已经攻陷东门楼，正在整顿。”
一条一条的战报输送到了大殿里，渊策一边做着调整，一边推演着局部战略走向，直到听见各派联军，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如今这么一颗好棋，却只能停在那里了，“让他们原地待命。”
朱贵听闻后，勃然大怒，“蔡大宝这条吃里扒外的老狗！竟是把游龙卫的秘密都透露出去了吗？我说这老三怎么敢放这些臭鱼烂虾进来！这蔡大宝当真该死！死的好啊！死的好！”
“你觉得你赢了吗？”渊熔问道，此时场面已经有些明朗了，蔡大宝的背叛无疑是最致命的，太监总管的职务自然能把一些人带到大殿上来，身为当今皇帝陛下身边最亲近几人之一，也知道着游龙卫的秘密，他的背叛，等于将皇帝陛下的后背交了出去。今夜骤然暴起，无数死侍杀进寝宫，洪公公第一时间赶到护卫，然而死侍们的奋不顾身，甚至直接扑上侍卫们，以求以命换命。迅猛的攻势把他们逼至大殿，皇帝近侍已经全部战死。渊策的私军控制了几处要道，如同拿捏住了这皇宫的脉搏，消息无法流通，导致很多人都后知后觉，即便组织了些侍卫军，也难以做出突破来到这大殿前。纵使有玄妙手段沟通了最为忠诚的飞龙玄焰军，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到他们攻破城门，怕是渊擎早已坐稳了皇位。
“你觉得我还能输吗？”
“你要知道，人生从来不是一局棋定输赢。”
“那我只好期待下次和您的交手了。”渊策遗憾的笑了笑，补了一句，“如果还有下一局的话。”
这时殿外传来了女子和孩童的笑声，只因东方雪把听到殿内的交谈，低头跟渊见复述了一遍，然后两人默契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渊见模仿着记忆里那个男人的样子，用贱贱的腔调大声说道，“输了叫爹吗？”
“胡闹”。渊熔脸色一板，随后笑的却更开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