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杜老师和未来婆家的见面很有趣。深谙杜老师的人都很清楚，像杜老师那样有
文化又极具个性的人是不会为男人改变自己的，不错，杜老师平时总是以领导的身
份出现，她那敏锐的目光、睿智的头脑以及对任何事物不妥协的态度正是她雄居领
导地位的资本，更别提她常挂在嘴上的女权主义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本性是难移的，可也还没到不能移的地步！当还
存在一丝改变的可能性的时候，我们就不要惊讶杜老师的变化，杜老师的变化也让
钟馨感到爱情的力量是如此的伟大。
是的，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原来的自己？会不会为心爱的男人
改掉说大话、高谈阔论的习惯？把常挂在嘴上的女权主义抛到太平洋？会不会为心
爱的男人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会不会放下所谓的自尊，讨好未来的公婆？
虽然夫妻不是一方驾驭另一方的关系，可是，当你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
自觉不自觉地想为对方做些什么，哪怕明知那些改变是痛苦的，也在所不惜，因为
爱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你不仅仅为他生儿育女，还要和他携手，共同面对生
活中的任何艰难困苦，如果没有为对方牺牲献身的心理准备，是不可能和对方共度
漫漫人生的。
别看杜老师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心思还是蛮细腻的。为了和未来的公婆见面，
杜老师花费了一番心思：买了许多时尚衣服和鞋子，从头到脚地装扮起来，对着镜
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微笑，偷偷练习做饭，为的是讨未来公婆的欢心。
可杜老师的烹调手艺实在不敢恭维，这也难怪，她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没干过家务活，连洗手绢都是父母包办。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了也是天天吃食堂，
所以她熬出来的汤是咸的，煎出来的鸡蛋是破的。但杜老师没有被吓倒，她信心十
足——学习包饺子。这天当她提着大包小包礼物来到男朋友家里时，一向活泼的眼
睛变得格外温顺，脸上充满对未来公公婆婆的敬畏，给未来的小姑倒了茶水，并自
告奋勇下厨。功夫不负有心人，杜老师的表现得到了认可。
新学期开学了，钟馨和易姬丽如愿以偿进入大学预科班，两人正儿八经地当起
了学生。这真是充满了戏剧性，人到中年的钟馨又一次坐在教室，可高兴没能维持
多久，她发现，很多同学只有十七八岁，比较年长的也是二十岁左右，相比较，她
好比老太婆，在心理上明显矮了一截。听着老师讲解早已陌生的数学公式，每天还
要一本正经地上交作业，钟馨头都大了。
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夜校，下课回到家已经十一点，洗漱完
毕上床也将近凌晨，第二天早早就要起来去上班，每天一睁开眼，生活就像停不下
来的汽车，转得她晕头转向。即使这样，钟馨的数学和英语仍然跟不上，虽然费了
很大精力去“啃”书本，可收效甚微。最要命的是，她找不到任何提高数学成绩的途径，
也丧失了拼搏的意志。这天，人事主任对钟馨说：“上级给我们学校一个考干指标，
你复习一下，下星期考试。”
“这次有多少人参加？”
主任说：“在学校工作满三年以上的在职老师才有资格，所以这一次有你、贾老
师和易姬丽三人。”
钟馨心凉了，其他人的条件都比自己优越，算了，就把这次提干当游戏好了，
陪陪别人过家家。可钟馨转眼一想，难道就这样放弃？不能轻易服输呀，不管怎么
样总得拼搏一下，拼搏之后，就算不能提干那也没有遗憾。
钟馨勉强拿起课本，那些生疏难懂的符号让钟馨望而却步，而且预科班的学
习和学校的教学任务已经够呛了，她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钟馨把课本丢开，
管它呢，到时候胡乱写一通，反正提干又没自己的份。
这天，钟馨到商场购物，碰上了李欣欣。李欣欣异常沮丧，好比其正经历地狱
般的煎熬。
钟馨不禁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李欣欣苦笑着，原来清澈透明的眼睛布上了一层阴云。
“怎么啦？你现在怎么啦？”
“哎。”李欣欣好像忽然下定决心似的，“如果我离婚，别人会怎么看？不会认为
我是坏女人吧？”
“为什么离婚？”钟馨暗自揣测，李欣欣似乎有难言的苦衷。
“可是，不离婚我更痛苦啊。”
“到底怎么了？”钟馨使劲摇李欣欣的肩膀。
“咳，你们以为我疯了吧？其实不到不得已有谁会轻易离婚呢？我现在正是不
得已啊。”
“他对你的女儿不错。”钟馨狐疑地看着李欣欣。
“那是表面，夫妻问题旁人是不知道的，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那你就说出来，别让我猜谜。”
李欣欣顾虑重重地苦笑：“唉，钟馨，不是我不愿意说，是我实在说不出口，太
丢人了呀。”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况且是夫妻之间的隐私呢？李欣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样子越发激起钟馨的好奇心，她猜测：“难道他变心，有了外遇么？”
“外遇？我倒是希望他能有外遇呢！他有外遇就好了，只怕他没这个本事。”李
欣欣忽然冷笑道。
钟馨拍着她的肩膀：“到底怎么啦？别吞吞吐吐的，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嘛，这样
我才能发表自己的看法啊。”
“我是‘哑巴吃黄连’。”李欣欣把心一横，“你猜不到的，像我们这种老实人是
绝对也不会想到。他……咳。”
“说啊，不想被人误解就说啊。”
“他的那个东西……”李欣欣比划着，她使劲地比划着。钟馨看着李欣欣的比划，
不解其意：“他的那个东西？”钟馨感到莫名其妙。
“就是男人的那个东西啊。”李欣欣憋着脸，拼命地比划着。
钟馨恍然大悟：“他的那个东西？他的那个东西怎么啦？”
“哈，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
钟馨瞪着眼睛看着李欣欣的手。
“他的那个东西只有脚趾头那么大。”
“脚趾头？”钟馨不由得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脚趾，又看看李欣欣，暗暗揣摩“脚
趾头”的意思。
把问题说开了李欣欣反而坦然了：“谁会想到这个？等结婚进了洞房才发现他的
那个东西是那么个怪物。”
“脚趾？也没什么呀。”钟馨依然不解。
“咳，****才像脚趾头，缩回去的时候连影子都不见呢。”
霎时间钟馨醒悟过来了，哇，原来还有这样的男人？都说夫妻生活占婚姻生活
一半以上的分量。如果男方有缺陷，女人就好比守活寡。女人结婚除了希望在生活
上能得到对方的关心之外，不就是需要男人原始的畅快淋漓的爱么？虽然说起来很
俗气，可这是人类社会永恒的话题，不管朝代变化，这样的需求是不会改变的，也
永远不会改变。想当年，林之川的“武器”多么威武雄壮！它雄赳赳、气昂昂的架
势让钟馨魂牵梦绕，它像一把永不知疲惫的铁犁，辛勤地耕耘钟馨这块肥沃的土地，
沐浴在林之川的阳光雨露之中的钟馨，就好比出水芙蓉，清新、鲜艳、娇嫩，丝毫
没有已婚女人、年轻母亲的痕迹。
从医学上来说，性是具备美容效果的，而失去林之川之后，钟馨才深深体会到
林之川的重要性，她是多么嫉妒林之川的老婆呀。当听到李欣欣再婚时，她第一个
想到的就是李欣欣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容机”了。可没想到，现在李欣欣的一
席话，不啻晴天霹雳，把她给惊呆了。
悲哀让钟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难免不产生一丝嘲讽：当初我那么羡慕你，
嫉妒你的好运气，虽然说天上也有掉馅饼的好事，可关键是你得有好运气。
“奇怪吧？你也许不相信，我如果不和他结婚，我怎么也不会想象男人原来有
这种毛病。”
“你们结婚前没有检查吗？”钟馨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或许是你没
有发现？”
“婚检？”李欣欣知道钟馨的意思，她苦笑了一下，“我是很传统的，曾有朋友
劝我，让我先试婚，可婚姻是神圣的，那种事情只有等到举行仪式后才可以做！可
等我发现问题时已经太晚了。”
钟馨同情地说：“是啊。”
“我命真苦，第一个丈夫那么爱我，可我们还没过几年好日子，他就因病离开了，
这些年我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虽然很苦，可我从来没有放弃希望，认识这个人后，
心想只要两人相互尊重，我们就能幸福，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他的脾气变很怪了，
动不动就生气，还和我的女儿争东西吃，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和孩子争吵？本想
找个人分担忧愁，现在倒好，不仅不能为我排忧解难，简直成了包袱。”
“与其忍受煎熬，还不如尽早解脱，现在人们对离婚也能理解。”话虽然这样说，
离一次婚就够受的了，没人想离第二次。那些受不了寂寞再次走入婚姻的人，都竭
尽全力想要维护家庭的稳定，然而，没有感情基础，单纯怕寂寞而建立起来的家庭
都很脆弱，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容易出现裂缝，也更容易土崩瓦解。
李欣欣幽幽地说：“我很傻吧，当初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坚强就好了。”
“坚强？”钟馨一惊，也许在你眼里我很坚强，可那都是外强中干，其实我比任
何人都想男人，很想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脯上撒娇，更想得到男人阳光雨露的滋润，
正为了这而不惜铤而走险，只是很庆幸还没被人发觉，要不然，下场不知有多悲惨，
“其实我是想结婚而没得结的。”
“你也想结婚？”
“是，我毕竟是个女人。”一想到对婚姻的渴望，钟馨又联想到现实问题，“可是，
哪个男人愿意和我结婚呢？”
钟馨的忧虑是有根据的。改革开放让人们富裕起来了，可人们也变得更实际，
谈婚论嫁，对方除了看年龄，就是经济基础，如果经济基础雄厚，哪怕是老太婆也
不愁嫁不出去，即使是穷困潦倒，至少也要拥有年龄相貌上的优势。什么志同道合、
心心相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天晚上，钟馨忙完家务事，躺在床上看书，母亲凑过来，神秘地说：“你嫂子
让明东去大学附属中学读书呢。”
钟馨吃惊地回过头：“这得花多少钱啊？”
母亲说：“光赞助费就得一次**六千元，以后每年还要交两千多元的学杂费。”
“读完三年就得一万啊？”
“那是重点中学呀，当然贵了。”
原来，现在的学生上学都是根据户口所在地而就近就读的，当然这并非是家长
们所愿，而是教育部门的规定。可现在的学校教学水平与设备都参差不齐，再者所
有的学校被教育厅评估之后都被分成重点与非重点了（这里说的所谓的重点学校除
了拥有良好的硬件设施之外，就是拥有较高的升学率；而非重点学校不仅教学设施
落后，师资力量也稍逊一筹），这就难怪家长们都想把孩子往重点学校送了。
重点学校招生人数毕竟有限，所以，家长们使出浑身解数、各显神通，千方
百计托朋友、找关系，当然，还得付一笔钱，其被冠以“赞助费”的名称。种种折
腾之后，才能迈进所谓的重点学校的大门。即使是这样，大家还是趋之若鹜，想
进重点学校的大有人在。
“你嫂子说钱不成问题。”母亲蹙着眉毛斜了钟馨一眼，“攒钱吧，以后乐乐也要
去好的学校读书。”
钟馨苦笑了：“攒钱？说得轻巧，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存不了那么多。”
“所以不是早说了嘛，对你妈妈好一点，我会赞助你的，你如果还现在这个样
子的话，我不会把财产留给你。”
“我什么时候想要你的财产？”钟馨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想要吗？”
“不要。”钟馨倔强地扬起下颚，“你都留给我哥吧。”
“哼，以后你拿什么供乐乐上大学？”
母亲无非想用这种手段迫使钟馨改变对她的态度，有意挑衅钟馨的自尊心，为
的是唤醒钟馨对现实的忧虑，和对自己的依赖。钟馨虽然知道日子艰难，但她对这
种要挟很反感。
钟馨站起来，走出房间：“你别管，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到时自然就有了。”钟馨把大毛巾浸透水，把脸埋在湿淋淋的毛巾里使劲搓着，
涨红的脸在冷毛巾的作用下清醒过来了。
母亲诡异地靠近钟馨，极力想从她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你说，
你现在存了多少钱了？”
钟馨没回答，走出卫生间，母亲追着她问：“哎，你到底存了多少钱了？”
不等钟馨回答，母亲又继续说：“你一定要想办法给乐乐找个好学校，要不然你
嫂子会笑话你。”
“笑话我？”钟馨冷冰冰地说，“难道我要看嫂子的眼色行事？”
母亲不依不饶：“你不为你嫂子？你知道她是怎么说你的吗？”
钟馨返身回到房间：“她爱说让她说去。”
“不管怎样，你得给乐乐挑好点的学校，这也是为乐乐好。”
“上了重点学校，将来就能考上好大学了？”钟馨淡漠地说，“那些农村的孩子，
还不是照样考上清华北大。”
“你看明东，从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爸爸妈妈、外公外婆、阿姨舅舅，哪一
个不是宠着他？明东想要什么玩具，不管多贵，他们也敢买；周末、节假日不是去
公园玩就是去酒店吃饭。”母亲口沫横飞说，“看看他房间的玩具，看看他身上穿的
衣服，哪一样不是名牌？”
母亲愈来愈不理解钟馨了，为什么别人在意的面子在她眼里成了摆设？难道她
不是凡人？为了刺激钟馨，她取下儿子的衣服，更起劲地说着：“再看看乐乐这件大
衣，是你在地摊上花二十元买来的，还有，乐乐哪有机会到酒店吃过饭？”
钟馨烦躁地闭上眼睛。
母亲没放过她，还在继续：“唉，看着都觉得心疼。”
钟馨也是凡人，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有了钱，不仅不再需
要辛苦的上下班，还能逃离单位繁文缛节的囹圄。母亲每次有意提及它，除了增加
钟馨的痛苦之外，也让钟馨感到对不起儿子——这些年没能给儿子买件好衣服，也
没能让儿子到饭店吃上一顿好饭菜，更别提去旅游了。
钟馨站起来，来到客厅，儿子正埋头做手工活：“乐乐，这个星期日我们一起上
街玩，好不好？”
“不去。”
钟馨幽幽地说：“你表哥今年小学毕业了，他爸爸妈妈有钱让他去大学的中学部
读书哩。”
儿子埋头做着自己活：“让他去呗。”
“乐乐，好孩子，妈妈的好孩子，妈妈多想让你去好的学校读书，可妈妈没有钱。”
钟馨愧疚地说。
儿子小心翼翼地把剪下的硬纸片粘贴成一个个造型：“地段中学还行。”
“可是，地段中学没有名气。”
儿子所在的学校地处城乡结合部，学生们来自四面八方、良莠不齐。儿子所在
的班级又是全年级最差的一个，课堂纪律很松散，学生在课堂上讲话、搞小动作，
课后打架斗殴也屡见不鲜，至于不按时完成作业更是家常便饭。对此，学校都是抱
着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因为学校把精力放在重点班上，对差班嘛，老师们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只要学生们不闹出人命就万事大吉。对此，钟馨深为忧虑，她明白，
凡事都有两面性，重点班级那严谨的课堂纪律只会让学生们习惯服从、按部就班地
行事，时间长了就会扼杀学生们的天性。相反，课堂纪律嘈杂的班级，只要老师引
导得当，也能激发学生们的想象力，关键是，现在的任课教师对差班不上心，看来
儿子的教育需要自己多操心了。
“没关系，只要努力读书就行。”
“你不是说，那个学校的学生很乱，老师也不好吗？”
儿子拿起刚做好的玩具欣赏着：“确实是这样，但只要我努力学习，同样可以学
到知识。”
母亲抱着几件准备换洗的衣服，走过来：“乐乐，我们没有钱，你只有靠自己的
努力去学习了。”
“放心，我会努力的。”儿子自信地说，他已经完成工艺品制作，正一个一个欣
赏着。
钟馨颇为惊讶地问：“这是你们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吗？”
儿子得意地点点头。母亲一件一件地欣赏工艺品：“哇，乐乐，这是老师教你们
做的吗？真好看。”
儿子得意地笑了，使劲抱着一个枕头：“老师没有特意教，是我照着说明书做的
哩。”
“比你妈妈的手巧哩。”
儿子调皮地笑了：“外婆慰劳慰劳我。”
钟馨笑了，她拍了拍儿子的屁股：“行啊，乐乐，你想要什么呢？告诉外婆，外
婆给你买。”
儿子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蛋炒饭，乐乐想吃蛋炒饭。”
“好。”母亲不由分说，走向厨房，“外婆给你做，乖乖等着啊。”
儿子翻身下床，跑去打开冰箱取出鸡蛋，母亲很快把蛋炒饭炒出来了，儿子香
甜地吃着。
儿子阳光般的笑容驱散了钟馨的忧虑，无须羡慕哥哥，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聪
明伶俐、富有想象力、善良、诚实、能够吃苦耐劳、勇于进取的儿子就是自己最大
的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