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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刮杀百人

微微扯动,她却才感觉身体整个的痛,挪动不了,声音一度虚弱,“不要……”

身畔,除了哭喊声外,只是一片死气沉沉。

如若这种刑罚只是刀起刀落给个痛快,对宫人来说是早点解脱痛苦,偏偏这种刑罚,不到最后偏不让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痛苦万分,生不如死。

手法,残忍。

她慌了神,尤其那人,高高在上,将这种屠戮视为欣赏,那么冷酷无情,目若无堵,还如此,漠然万分。

在她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狼哭鬼嚎,凌厉凄惨之声。

几日后,众人只传,西华门刑场,不顾众臣太后的劝说,四天四夜的绞杀,几百多条宫人宫婢的人命,是皇帝真怒极的模样,尤其那第四天,纱帐外,遍地血腥,哀嚎不绝,刮肉不眨眼,纱帐内,红床帐暖,轻吟低绝,却是皇帝与那明妃在欣赏着这场血腥厮杀下,还能恩爱欢愉。

足以见,这个宠妃明妃,是个妖孽祸水,为报失子之痛,一度蛊惑皇帝,做出这等残暴无情淫~乐之事,令天下人闻之胆颤丧寒。

于是,议论纷纷,谣言漫天,说,这晋国熙和帝比老年的冥邪更加残暴,想那时,冥邪痛失儛后,又逢那幼岁的小公主突然没了呼吸,以为那小公主也随儛后而去,两度打击,冥邪再是难忍,那次几乎杀光了长乐宫所有照看小公主的宫婢,因救不了儛后,连带太医院也是祸灾不断,抄斩抄家流放,被请来入宫救治儛后的几十名江湖贤医也无一能幸免这场灾难,朝野人心惶惶却也拿这一代大帝无可奈何。

那时冥邪已是五十高龄,为情痴缠轻狂,失妻失女,做出了这等残暴之事,尚还有人能怜悯理解这个老年孤独的帝王,令人叹憾的是,那没有呼吸的小公主在入殓时却突然睁眼饿得哇哇大哭,活了过来,下了无数人一大跳,冥邪得知爱女未死,一改往日残烈性情,对爱女呵护备至,一代帝王,书写罪状,甚至向天下人认错,众人叹,不知此女这一生死劫是福是祸。

而如今情况不同,这熙和帝年纪轻轻,还只十六,却已有这样性情,因被太后架空权利,而变得残暴冷血,贪恋女色,听信佞妃之言,报失子之痛,一度玩乐杀人。

长此以往,晋国必乱。

解忧是晕过去的,在被哭喊声震得头疼欲裂,下~身绞得拧痛之时,似乎,隐隐约约流了血。

醒来,在仪瀛殿。

有熟悉的太医声音传过来,是对那人说的,“回皇上,容微臣多说,娘娘方小产,身子不便,一月内这闺房之事还请皇上尽量……节制,不然落下病根,以后恐难再生育。”

再仔细想一想,是那崔太医的音。

不是一直是王太医替她看诊的么?王太医又去了哪儿?难道他连太医院的人……也没有放过?

胎儿被错诊,可这并非那王太医的过错。

甚至连蔺哥哥都有错诊的时候,那蔺哥哥如今可好?

忽然,又想起方才崔太医的话,好像别人眼里,他似乎已经是个纵乐过多的帝王,这样提醒,三番两次,她都可以不再脸红不再心跳乱撞。

只是,那些人命……琉璃,是不是已经……

她不敢想下去,他向来说到做到。

人退下的脚步声,轻轻过来的脚步声,床榻被人坐上,沉了沉。

她是闭着眼睛的,精明如他,怎会不知道她装睡却是不想看见他,即便在她身上欢愉,几次他都是尽量小心翼翼,不想,还是弄得她这般,明知道她不能……他却忍不住。

“解忧,我杀过的人,绝不后悔,因为她们该死。”

轻轻一捻,她眸角还是出了泪花。

她读过那么多史书,没有哪一个皇帝会是没有杀过人染过血,尤其那些开国皇帝或是兵变而起的皇帝,那些被人赞颂丰功伟绩的皇帝,杀的人谁又能数的清呢。

是她以前想的太少,太天真,皇甫劦当皇帝时,也杀过人,她却只是难受一下,不追究什么,如今怎么,轮到他也这般,她却是心死一般痛。

只有置身其中,才知晓那种痛吧,终于明白琪妃临死前的苦痛。

指腹的温热擦过她脸颊,他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又起了身,似乎要走。

她缓缓睁开眼,忽然说了句,“去刑场路上,我碰到了一个人,想不起来他是谁,应该是徐家的人,”重点是最后一句,“他认出了我。”

“嗯。”他只是淡淡一应。

不在乎别人是否认出了她?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明妃是她冥解忧么?

低低一沉,她又说了几句,“我瞒了你一件很重大的事,本来以为,我离开帝都,离开了你,就可以不用再说出来,也能让朝堂少出一些乱子,不曾想,还是发展到如今这般局势,我有必要告诉你了。”

“什么事?”他皱眉,能扯上朝堂,能让她这么严肃。

她望着床帏蓝花,嗓音轻道,“徐太后手中,有一份遗诏。”

他道,“略有耳闻,只是我还不曾知晓遗诏内容。”

“我看过,在徐府,徐菱光给我看的拓本。”

“是什么?”他转过身来,忽然有些急欲探知。

她轻轻吐出四个字,喉咙干涩,一字一停,“废帝,另立。”

城郊,河边。

白衣女子飘然而至,白衣男子显然等了些时辰。

男子一笑,“这几日宫中严得很,少族主却还能如此来去自如,刚杀了那么多人,少族主也该避避才是。”

“你若是赞叹我轻功,我接受。”女子不曾变化表情。

男子转移话题道,“夏朝那边眼线传来消息,听说,月前少族主现身与夏朝的人抽了一架,这是为何?”

“看不惯。”

“看不惯?”男子一皱,“看不惯什么?”

“技不如人,口气很大。”

敛了眉目,想来是夏朝的人说了什么被她听到令她不舒服,才想打人泄气,男子会心一笑,“倒是,天下间无人敢在少族主面前猖狂,我还以为,少族主这么做是想让夏朝君上与公主认识呢。”

“他们本就相识。”女子淡一瞟过去,补上一句,“还过了一夜。”

“什么?”男子不明,更多却是惊讶。

女子却不再多说几句。

男子只好回到正题上,“刮杀百人之事,想必你也亲眼目睹,皇甫衍对外说这些宫人婢子是杀害公主孩子的人,关系扯来扯去,足足抓了四百多,像是胡乱的在抓人,实际上,这其中,大约几十多人是我们安插在宫中眼线,皇甫衍比他父亲狠,不是逐放出宫,而是绞杀干净,这算也是为公主那孩子报仇吧。”

女子闪了闪婕眸,是将这关系听了进去,难怪他这么急着留下记号见她。

“少族主,皇甫衍已经知道你的存在,兴许到时候就该对你下手。”

女子道,“我会当心。”

夏朝,宫殿。

一抹人影立于殿前,看着从鸽子上取下,摊开来的纸卷,怔怔凝了半刻。

信上写:晋皇宠妃失子,宠妃进谗言,晋皇屠宫人近百,刑场之上,当众与妃愉乐,朝野动荡,权臣上书太后,请求赐明妃一死。宠妃明妃,经查验,实为琅琊公主。

纸卷被一手轻揉拧,这已是十多日前晋国发生的事,最快飞鸽传书,他今日才收到这条消息。

明眸微簇远眺,轻一陷入游思。

那个女子,连一只受伤的鸽子都那么悉心照顾,还那么喜欢哭,真的会进谗言,惑媚晋皇,让晋皇为失子之痛杀人么?当真,会在刑场上做那丧尽天良之事?

失子。

她失了孩子。

“君上。”

一声念起,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边喊便快速过来,面带喜色道,“君上,天大的好消息。”

那人回神,不苟一笑,“什么消息让咱们一向铁面的断将军乐成了这模样?”

断一鸿腼腆一番,又道,“不过,这真的是个大消息,奴桑王已经发兵晋国,大军压境,那可是二十五万大军,君上可知这意味什么?”

“二十五万……那意味着,奴桑是倾尽其全国之力发兵,绝不可能是像媵越那般不痛不痒的与晋国磨损,是动真格了。”人影几番思及,又疑惑,“只是,奴桑一向不与晋国交战,这一次来势这么狠,到底为什么?”

“这能有为什么,奴桑以前被东海压得喘不了气,也被晋国几度无视,如今晋国朝堂乱遭一团,内斗不止,那奴桑老王终于等到时机,想取些该有的利益罢了。”断一鸿粗略的解释一遍。

“若真是这样……倒好。”微微捏紧手中纸卷,抛开那些思绪,人影回归常态,严肃了面容道,“天无那边也有消息,辽海与高骊同意发兵,媵越与晋国虽暂时止战,却也是时常急不可耐,至于代渠,连它的邻国奴桑都已发兵,想来也是在也坐不住的,五国入侵,本王倒想瞧瞧,这偌大的晋国如何解危。”

断一鸿忽然叹,“只可惜,咱夏朝不能参与,若不是君上你与那蔺之儒有盟约,咱们也未尝不可在其中分一杯羹。”

“盟约?”人影笑得邪,容颜妖艳,“他说让本王十年之内不准踏入晋国,本王不也违约踏了么,他是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本王,却从来不是。”

“难道,君上是想……”

晋国,承乾殿,夜。

“依我看,与其在这想什么法子,干脆杀了她得了,若徐太后真拿出那遗诏,主子您就处于被动,到时该如何自处。”

勾弋冷一声,殿中音色透凉。

伊赫沉片刻后道,“那公主若真如此容易杀掉,怎还能活到现在,如今朝堂上几乎一半多人上奏徐太后要她杀那公主,而徐太后对此至今还未有所表示,只怕,在想着该如何用利用这事打压皇上,尤其还有那致命的遗诏,对皇上大为不利。”

自从知道那遗诏内容以来,对这种话,皇甫衍已是听得烦躁,他杀的人,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扭曲事实算到了她头上,到头来逼得人来杀她,却没人肯为她辩解,徐太后为对付他,真是费了番好苦心!

想让他迫于压力,亲手了结自己最爱的女人么?

不可能。

绝不可能!

“皇上,这几日帝都之兵马有几番调动,巡防营北军统领周见徳,徐骢两人可都是徐太后的人,这么频繁调动,必有大事,皇上不得不提前防备。”

此时,一直沉默的喻憷开口亦道。

快速扫了眼几人,皇甫衍低沉道,“勾弋,替朕暗地去做几件事,徐太后若敢拿遗诏出来,朕要让她的遗诏,成不了真!”

仪瀛殿。

解忧披风而站,赏着清凉夜景,背后,出现了一个人。

笑了笑,她能感觉到后面人是谁,只是道,“侯爷三番几次闯我寝宫,到底是为何啊?今夜又想来与我说什么?”

真不知道,仪瀛殿这么严,他到底是如何混进来的,或者,那人,是不是知道,却仍旧睁只眼闭只眼放一个人进来呢?

莫若异常的沉默,看着她轻笑的模样。

朝堂风浪不断,这样节骨眼上,她还能这般笑,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现今巴不得她死么?不知道打着清君侧之名上奏要她死的折子能堆很高么?

皇帝年少,还要管着这个晋国天下很多年,如此性情下去,迟早会有祸乱,一定不是那些大臣所希望看到的,大臣拿皇帝无可奈何,自然唯一的法子,就是追究根本原因,最好就是,杀了那个让皇帝变得如此性情的人,以清除帝王枕边妖言。

这就是自古,红颜祸水的道理。

曾有大姜朝玄文宗忍痛割爱,亲手送那姜瑛妃一条白绫,还掉了几滴眼泪,又有燕朝咸永帝不忍下杀手,不肯听言,反倒被人灭了国,却仍旧不舍得那燕姬,那如今,她是否有想过,她是哪种结果?

解忧转身回头看着他,难得,他不开口奚落她了。

如若她能从一份痴爱中清醒,就该意识到,这个人,是与她拜过堂真正意义上的夫君,只是,她从未给过他夫君这个身份,她不曾承认过他有这个身份。

“你没有对皇甫衍说,那夜,是我推了你么?”莫若沉敛。

为她失子一事,皇甫衍大动干戈,杀人染血,他也是日夜心如焚烧,若皇甫衍知道这事,只怕,少不得扒他一层皮,等了那么多日,几乎是要坐着等死了,可皇甫衍却完全没有找过他一点麻烦。

这可不像是那皇甫衍的风格。

“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她淡淡一句,何况令她孩子丧命的,不是因为他,既是如此,说与不说,差别不大。

“所以说,你真蠢,一个要害你的人,你还这么维护。”

她微捻眼皮,“秀盈藏着的药,真的是你给的?”

“是。”

“为什么?”

“因为,”他只能苦笑,“奉先帝之命娶了你,也该奉先帝遗命,杀了你,更不可能让你有孩子。”

最身边的人,最容易下手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于这个,比较平静接受,反正如今,杀她的人多,也不介意再多他一个,且还如此明目张胆的告诉她。

“我真该恭喜你,你很快就要完成先帝给你的遗命。”她还是笑,又默然背过身,望着沉夜,憧憬的眼瞳。

他却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只知皇甫衍是不会让她轻易死。

“皇甫衍宠你,却只是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不管你死活,他杀的人,还让你替他背着骂名,你真的值得?”

“侯爷若爱过一个人,刻苦铭心过,哪怕知道自己粉身碎骨,做什么事,都是值得,骂名而已,我早已声名狼藉,多一个无妨。”

夜景凄凉,解忧依旧正正站着。

不多时,身后人影离去。

又换了另一个人。

一件更厚的袍子弄在了她身上,还有他温厚的言语。

“身子明明那么弱,怎不多穿两件。”

“现今天气不冷,我受得住。”

他上前来,与她并排而立。

两人,没什么话说。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他便衣出宫去寻蔺之儒,问清她被下毒之事,不曾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受过这么些年的苦,还有那解毒之痛,他却不在她身边。

方巧那日从汝陵郡而来的季瑞呈也在冬草堂,见他是熟人,还在大街上追上他道一声‘黄公子’打个招呼,他却突然问,‘如果一不小心伤了一个女子的心,她说恨你,不会原谅你,可突然又说不恨你了,恨得太累,会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那个女子,不爱了。’

季瑞呈对于他在大街上问这个问题简直愣了半响,半天不能回神。

瞟了眼人流多的街,深深思索了一下,季瑞呈打着哈哈笑了笑,‘对付女人我是没办法,不过要说女人,我能说很多啊,像黄公子你这种情况,得慢慢从长谈起,女人最爱口是心非,说恨你其实也不是那么恨,没有爱哪来的恨啊,说不恨你了,嘴上这么说,行动上也是这样对你不冷不淡的,可其实心底,还是有一丝丝介怀的,说不定还真恨着呢,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能摸透就不是男人了,不过,女人的心也是水做的,会软,多哄哄她关心关心她让她高兴了,也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唉……我还没说完,别走啊。’

可是,就算哄,就算关心,她也不接受了呢?

两人,又默默站了很久。

若是以前的她,闹着他还嫌时间少,绝不会有这么寂静沉默的时候。

久久的,她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脸上突然一阵欣喜,说出声道,“衍儿,你快看,这个时候,还有萤火虫。”

一阵悸动之余,她竟然拉着他,想和他一起去看。

手牵着,却没有把他拉动。

回过头来,见他神思异常,她知道,他这九五之尊估计对这小萤火虫不感兴趣,勉强笑了笑,缓缓松开拉他的手。

一个人跑去那丛草落里,蹲下去看那东西,用手捧起,捂在手里。

然后又高兴的跑回到他面前,“衍儿,生辰快乐。”

他淡淡看了一眼,“今日,不是我生辰。”

“我知道,还有,嗯……三十七天就是了。”她仔细算了算,很认真,又把手放他面前,“送你的礼物。”

“就送这个?”

随手就能抓来一大把的东西?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他生辰,已经在开始在到处筹备天下间最珍贵的东西么?

这个礼物,未免太小气。

她嚷嚷道,“这个怎了,就不算是礼物啊,人家好歹长的这么漂亮,这么美,你都不接受。你到底要不要,不然它就在我手里被闷死了。”

见她皱眉,要把它放回去,他忙扯回她手,“我要。”

她又笑了笑,“真的?”

“真的。”

“好,我变个戏法给你看,我能把萤火虫变没了。”她点头,在他眼下的手,缓缓拉开手,坏笑道,“你看,没有。”

手心,什么都没有。

没有礼物。

没有萤火虫,这个季节,哪里还能找得出来。

可他看的不是她的手心,也不是她的萤火虫,是她的笑,忽略掉所有人对她的算计和残忍,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子,会哭会闹会爱会笑会生气,她没有想过要去做什么,复国,那是别人的想法,都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就那么残忍帮她定了一项责任。

他说要好好保护她,没有做到,却总让她生气让她哭。

她却总替他想,让他笑,他曾经所有的快乐,都是眼前这个女子给的,在几年之前,他真正暗中参与与太子皇子的夺嫡时,却恍惚总忘不掉她曾经所有的笑。

她是爱笑的,很美很美,比任何人都美。

看着她这般笑容,他现在却笑不出来,心中的隐忍崩塌,再也忍不住。

低头,就是一吻过去。

她呆愣,半天没有回应。

仿佛,他倾注了此生最深情长久的浅吻,没有夹杂其他想占有她侵犯她的心思,就只是,心疼得想吻她。

九月重阳菊,临风秋色立,朱嬴浸月,帝女杳然,一缕残香,满地伤。

初十,仪瀛殿层层守卫已经不见,并不是像上次那样撤换,而是没人再守着,这算是,不再禁锢她了么?当然,无人看守,憋着心底怒气冲进来的第一人,便是许娇儿,许嫔。

她席地而坐,热情招待这个不速之客。

许嫔冷眼瞧了她许久,“迷得皇上神魂颠倒的明妃,果然是你,解忧公主。”

十一,那人在朝堂大殿上,大胆的承认,明明白白告诉天下,明妃,就是前朝公主冥解忧,什么伦常,什么姑侄,通通不管,将她纳入后宫,他做便是做了。

朝野一片震惊,皇帝抢自己死去哥哥的女人倒还可以勉强接受,可这解忧公主的丈夫,还活生生的站在这儿,这不是,抢自己臣子的女人?

且还这么理直气壮,抢了便是抢了,能耐皇帝如何!

高皇后听闻此言,无话可说,只领着一帮婢子一批珍宝,第二个来仪瀛殿探望,言语臻臻说道,“以前你是解忧公主,尊敬称你一声姑姑,如今既然你我同为皇上的女人,伺候皇上,以后便是姐妹。”

十二日,帝都兵马调动,宫中封锁,大殿之上,太后咄咄逼人,请出遗诏,提出废帝另立嘉禾王。

彼时,解忧一个人端端正正席坐,神思了许久,是不是要想着再闯一回承乾殿,可是不行,仪瀛殿已经被禁军包围,西陵臻在殿外死死的看着她。

徐太后有了一次经验,自然不可能再让她出来捣乱子。

局势,比上次更严峻。

整个大房子里,静坐着,她面前案桌之上,铺着一卷羊皮布,一把匕首,一支干净的宣笔,一台红砚,还有,一条三尺白绫。

噢,还有一个人在她面前。

解忧轻了嗓音道,“听说琪妃嫂嫂自缢那日,是你送的白绫,吴公公可知,琪妃嫂嫂死前有说过何言?”

“奴才缘薄,奴才去时,良孝皇后已经自缢,不过,奴才听良孝皇后身边大婢说起,良孝皇后死前呢喃了一番话,奴才听着,觉得那话许是对先帝说的。”

解忧笑笑,“是何话?”

人复述了一遍,“良孝皇后说,这一辈子,爱过苦过痛过恨过怨过,到头来,却发现仍是爱字占了多数,若最后还能用这残破的贱命,换来自己的儿子的太子之位,即便被他亲口逼死,也值了。”

“也值。”解忧嗤嗤一笑,重复呢喃了一遍,“也值。”

用她的命,若能换他此次安然太平,是不是,也值?

她低音一沉,“我非死不可么?”

“是,只有公主您死了,那遗诏就是一纸空谈。”人又道,“奴才自知有人阻止,无法轻易杀了公主您,但若是公主您自己自愿死,也无人能阻。”

“先帝真是厉害,知道我对衍儿的情义,用这种法子逼我死。”淡淡一敛,她面无波澜,“他觉得好像只有我死了,这个晋国天下才太平,可这个天下,从来不是我做主。”

她从来也没有做过主。

吴庸亦是平淡道,“公主可能没有复国想法,但其他人有,这种想法一旦衍生出来,就是祸,您是冥邪之女,他们自然以公主您为尊,以您为首,为您做事,抱着那么一点念想,所以,只有您这首目一死,他们的一切想法才能烟消云散,如今大殿上,遗诏已出,朝堂纷乱,只有您一死,晋国才得以安宁。”

安宁?

一个晋国的安宁竟然系在她身上,这说出去岂不可笑?

她死了,真能无事?

清清楚楚的记得,遗诏上如是写:七子为帝,因其年少,故着太后垂帘听政,众臣辅之,望其兴盛大晋。然猝闻解忧公主慕少帝,少帝亦互慕之,朕犹忧心,而三纲之道,天地之纪,伦理之常,岂能违哉,朕忧思甚虑,故立诏,解忧公主下嫁他人,少帝另娶立后,虽立诏如此,仍心不宁,思及以后,甚为担忧,恐少帝被其所迷,大逆不道,行***不苟之事,此实为天下不容,朕亦不容,少帝若因其祸乱朝野,不理晋国基业,不顾天下百姓,岂非朕之过哉,忧思甚重,故而在此另立诏:少帝若强纳其为妃,欲行有违伦常之事,弃天下不顾,屡教而不改也,此实非天下所容,不足以君天下,兹令太后废少帝为庶人,太后众臣辅政,请奉年幼九子嘉禾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兴晋之望。

一次次的杀不了她,皇甫劦也会被逼急的,尤其她与皇甫衍的关系,令他不能容,即便废了皇甫衍这个帝,立年幼九子为帝,让权力牢牢握在徐家人手里,也能不让这江山重回冥家手中。

皇甫劦的心思,真是狠到了这个地步。

从在徐府看到那废帝遗诏,她就该想到这结果,她与他,注定不可能,他若是能与徐太后抗衡,就不会一直如此谦让忍着太后,那时无论他知道那废帝遗诏与否,都保不全她。她只能任人摆布为了琉璃的命回宫,只能在大殿上应了那指婚诏书,嫁与他人,只要这废帝遗诏在一日,就是她与他的威胁。

——冥解忧,你怎还是不明白呢,你在他身边一日,便永远都是他的牵绊,他的负累,晋国建立十一年,面上看似安稳,实则早已内忧外患,父皇多年小心周旋,却还是留给了新帝一个烂摊子,边境小国的侵乱,四王之乱的余孽,还是朝堂后宫内患,在如此多势力压迫下,还要他去顾及一个你,你可曾有过一点内责之心?

昭平公主那么说,当时她不以为然。

可他身为太子,差点舍掉帝位只为出来寻她,身为帝王,舍掉边境那么多将士抵挡媵越为国卖命,又一度寻她,是他太不理智,还是,太爱?

或许,是她任性了罢。

其实,只要她离他远远的,这遗诏书就像是废纸一样对他不起任何作用。所以,她想清楚了,哪怕再爱他也要逃,拼命的逃,不能因她乱了朝廷皇帝与太后的表面平静,不能毁了他的帝位,毁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逃的时候,她想好了一定不要再回去,一定不可以再回去。

可却还是被他半知半解带回到这宫中,她还有了他的孩子,一边欣喜,有了孩子,是他的,一边又忧虑怕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怕太后拿废帝遗诏发威,怕保护不了这个孩子,想告诉他那遗诏之事,可在孩子没了以前,她就只见过他两面,他正大光明来仪瀛殿那次,她本想说的,可他连这孩子都不信,还怎信她的这种话。

他不止封她为妃,因她还做出刮杀百人残忍的事。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她现在细细一想,或许没了,也好,她与他之间再无联系,她也不会再想从他身上去期待什么。

她是妖妃,算得上祸乱朝野,这足以,让徐太后出示那遗诏!

这第二道遗诏,周周转转一圈,终究还是出现。

她心底还是有一抹邪念的,爱过恨过痛过,在临死前才知道,还是爱占多数,再怎么介怀他与别的女人,还是能由心原谅,只是因为还爱着,不舍得。

如今,她是孤身一人,已了无牵挂。

“皇上日前大动干戈,看似是胡乱杀人,却是一手将奴才在宫中精心培养的几百探子屠杀干净,没了这些人,奴才自知无法再拿什么对付公主,只有冒死前来,送上白绫一条,公主放心,您上路之后,奴才亦会随先帝而去,绝不苟活。”

吴庸对她还有尊敬,轻一叩首,退离了房间。

解忧深深低头,伸手,拿起那匕首,在指尖轻滑。

久久的,心不能静。

她忽然低低一道,“想亲眼见我死,何不现身出来明目张胆的看?”

屋中没有动静。

“你莫不是胆小了吧。”她轻轻讥讽,“我一个将死之人,你怕什么?”

依旧没有声音。

足不见人,她亦没了耐心,念出一个名字,“勾弋首领。”

轻点落地,是一个人影,人影身着的那一淡绿衣紧身服饰,是守卫皇帝的羽林骑最高首领的标志。

勾弋盯着她看了许久,皱眉,他如此隐无声息,她竟能察觉。

容色越发的疑惑。

他问,“公主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很简单,方才那些话,只是我故意试探,而你,真的现了身。”解忧微微笑,“殿外西陵臻看得严,我在想吴庸怎么进来的,后来再想,勾弋首领与吴庸都曾效卫过先帝,你们有些联系,倒说得过去,就像你轻易把莫若放进来一样,你也能找法子放吴庸进来。”

说到最后,解忧讽刺,“原来连你,也想我死,你一定没有告诉衍儿,不然若依衍儿的性情,你背着他这么做,会死得很惨。”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对主子绝无二心。”勾弋抬了冷眸,“但为了主子此次能安然度过,你必须死。”

“好一个无二心,还好首领大人面对的是我冥解忧,若换了别人,说不定一句枕边妖言,你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明白,她若真想告诉主子,他就不可能还站在这里听她说这些,勾弋瞧向她,“虽然你不说,可我也不会感激你。”

她却突然问,“你很认定,你放吴庸进来说那些话,我就会自愿死吗?”

“我只知道,公主你不会让主子陷入危难。”凉厚的嗓音,勾弋此刻说的话,多了几分温度,“就譬如,景云台那夜,若那时是姜茂俊用你威胁主子,你不会像皇后那般等着主子来救,只怕,你会选择与姜茂俊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主子有半分被动为难。”

她冒死闯进去用话导诱姜茂俊,一步一步,几乎是真的要与人同归于尽,因她这么一闹,虽然最后皇后受了点伤,可姜家人却是全数落网,没有放走半个,那时情形,他虽未亲眼所见,但想,她是抱了必死之心。

能够这样为了主子的人,他更能料定,她会心甘情愿死。

玩了玩这把匕首,摩挲指尖,旋即,在手掌上轻轻一划,渗出了血迹,流在砚台上,她惨白一笑,即便她抱着必死之心,可那人最先关心的,还是那个受伤的女子,还是被她伤的。

“比起皇后的柔弱,我更敬重你的胆谋。”勾弋忽然一道,又冷冷补上一句,“但你非死不可。”

敬重?有何用?

敬重她能随时随地为那人舍弃生死,而皇后能陪那人天长地久么?

在他们这一群影卫眼里,从来效命是第一位,生命是第二位,如若一个人能舍弃生死,为主子效命,那必然是令他们非常敬畏佩服,他认定,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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