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后，叶清闭上眼睛，眉宇间又拢上一层阴影，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倘若她真的弃剑，江湖上定是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这些，仅仅只是为了一把誓蓂么？”
四年前的那场帝国大战，是太宗帝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内战。由于朝中常胜将军东远清水和四个诸侯王叛变，帝国遭受到一次空前沉重的打击。
太宗帝国自建国来素有“五剑客”，这是整个国家剑术最强的五位剑者。历朝历代，五剑客更迭变换，但其地位和影响力始终不变。九州大陆上最强的人，最强的“五剑客”！
祁梦明白，一旦她真的弃剑归隐后，江湖定会为了这个位置而发生一场血战。争夺这个名号，太过残酷，太过血腥。她不忍心看见江湖上仅仅为了争夺一个空无虚有的“五剑客”而葬送众多性命，就像五年前的她一样，什么都不懂，奋力拼杀到这个位置，身后留下了太多的血。这条用尸体铺成的路，任何人走过后，都不想再经历了，更不想让身后人以身试险。一年后誓蓂之断，她终于参悟透师傅为什么不让她称霸武林，为什么不让她争名夺利了。
只因为一切，都仅仅是虚无。即便是剑道，也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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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祁梦一刻也不敢停歇。一旦停下来，她就会感到隐隐的不安。
夜间祁梦也没有停宿，在寂静无人的栈道上前行对于她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大事，她根本不用考虑自己的财物，更无需考虑自己的安危。
惨淡的白月被一团团黑色的云雾笼罩，栈道两旁的树林在风中发出奇怪的声响。
这是最不祥的征兆。
从楼外郡出发，这一路上，祁梦已在深远暴露行迹，江湖上又掀起“第三剑客何去何从”的热潮。在吴家苗族逗留了不少时间，又见到一个这辈子最令她不爽的人，她早就不痛快了，怒气压抑在心里许久。这四年来她没有伤过一人，整天和寺中的弟子们一起练习武艺。自从誓蓂剑断后，她从未使用过长剑，而是用起了紫台短剑，一把可以称作匕首的短剑。一个剑客怎能忍受这般折磨？或许是她自作孽，或许是她太死心眼、看不开，不管怎样，她现在很想痛痛快快打一场，就像四年前那样，如此酣畅淋漓、热血沸腾。
“争——”空无一人的栈道上响起一声断弦，那么清脆，似乎又那么残忍。
祁梦勒马，环望四周，柳眉不由折起，这不是存心要找她的岔子么？路上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情，没少耽误她的行程，太让人不快了！祁梦咬咬银牙，静静等待着，她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争——”又一声断弦，还带着意韵悠长的尾音，平常人在这种地方听到这种鬼魅的声音，早就吓得心慌害怕甚至产生恐惧的感觉。但对于祁梦来说，这种意境才是最好的、最让人心静的时刻。
闭上双目静静听风打林间飒飒作响，静静听风擦过耳边碎发簌扬，静静听风中白衣袂袖上下翻飞。空灵凄凉的断弦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响，然后再缓缓睁开双眼。只在这一刹那，琴音骤响，宛如千万支利剑刺入体肤。祁梦赫然从马上腾空而起，把住耳关，以防琴音过耳伤及脾脏。一道暗红从祁梦头顶穿过，祁梦翻身追上那抹暗红。
利弦从前方迎面袭来，祁梦扭身灵巧地躲过，同时抽出腰际的紫台短剑，打落更多细密的琴弦。这是以琴作为害人的利器，江湖上少有此等奇人，她暗暗思付。祁梦佩服来着深厚的功力，只不过，这琴声貌似还夹杂着其他东西。祁梦皱紧眉头，俯冲落至地面，似乎只在一瞬间，周围出现十二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黄道十二宫！祁梦大惊，这是阴阳术，来者是阴阳家的人！
祁梦被困其中，脑中思索着如何才能破解此术。对了，祁梦豁然开朗，本体在哪里？那个暗红色的身影就应该是十二宫的宫体——十二宫背后的指挥者。
祁梦咬牙，点足提气迎天而上，身下的十二宫各自抛出一根丝弦控制住她的手脚，祁梦用力一挣，琴弦大都断开，但触及体肤之处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祁梦又用短剑斩断其余残弦。
祁梦嘴角冷笑，大开杀戒。一道白色掠过黑衣人的背后，祁梦飞身落至马上。十二个黑衣人全部倒下，脖间恍约有一道浅浅的血红。祁梦长吸一口气，宫体逃走了吗？不，不可能。祁梦紧握手中短剑，双眸紧紧盯着四周。阴风拂过，若有若无飘来一股暗香。祁梦屏住呼吸，走下马来。
隐隐约约，林间走出一个人。赤色的袍子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暗红。来人也是一双美丽的丹凤眸，晶莹如水的眉目，微微张启的唇角，一张妍丽动人的面容。像这样的女子在转身回眸的一笑间必将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可这张面孔偏偏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可真是让天下女子都为之嫉妒。
祁梦眯起眼睛，看着来人不禁失笑出声。
“你还敢笑，”孚术冷着脸，撇撇嘴，“你杀了我的十二宫，你竟能笑得出声。”祁梦望了眼地上十二具尸体，耸耸肩：“真不好意思，那你回去就这样子复命？都是你，干嘛弹那破琴，我还以为阴阳家又一个高手出道了呢。”
“你……”孚术咬着牙，跺了跺脚，“别给我来这套！谁让你阴魂不散，四年没音信，那天珲玚说有人见到你了，我不信，后来司魂派我来杀你，我才信了。都是你，干嘛杀我的人啊——”孚术抱怨着。
“你还小吗？”祁梦斜睨他一眼，挑挑眉毛，“你的脾性一点儿也没变，还像个小孩子。”
“祁梦，这些年你到底在干什么？大家都很担心你呀！”孚术靠在树旁，口气有些凝重，“珲玚她很挂念你。”
“第二剑客还在想着我啊——”祁梦自嘲似的笑笑，“告诉她，自从誓蓂剑断后，我已不再是帝国第三剑客，就算不被除名，就算誓蓂完好如初，我也不愿插手武林。”
“你当真这么说么？”孚术直起身来，“听司魂说，你这次是找一个叫做庄聂的人。”
“对，”祁梦对上他的凤眸，“誓蓂全靠他了，希望你们阴阳家不要阻拦我。”
“我不会阻拦你，但是司魂会不会派其他人来杀你，这可说不定。”
“没事，这一点儿我还应付得过来，”祁梦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你和珲玚，还好吗？”
“还好，有了一个孩子。”孚术的脸有些红，祁梦见了莞尔一笑。
“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祁梦收敛了笑容。
“是个女孩，”孚术侧侧身，“叫若兰，孚若兰。是珲玚起的。”
“真难听，”祁梦撇撇嘴，“够俗气的。不过，还是祝福你们，白头到老。”四年前自己返寺不归，就连好友珲玚的婚礼也没能前去祝贺，祁梦心里一直都很懊悔。
“你真打算……不再做第三剑客了吗？”孚术眼睛里隐隐含着些不忍，“你是放不下的。”
“我是这么想的。”祁梦白衣一转，背对着他，“我会把这个位置让给娴美，或许也可能是雪婷，还有可能是其他的人，我也不会再留恋什么。只是，但愿吧——”
“叶清……”孚术顿了顿。“说下去，”祁梦双眸一斜，“他怎么了？”
“你原谅他了吗？这也不一定是他的错。我知道，这是你的痛处，我也不愿提起，但是你也应该面对他了吧。”
“我见过他了——而且还带来两个跟屁虫。”祁梦转过身来，眼睛瞄向不远处。
“叶清派来的？”孚术一挑眉，“南盛她也很自责。誓蓂剑断的事对她打击也不小。”
“南盛？”祁梦“哼”了一声，“她是堂堂第一剑客，她有什么可打击的？”
“她觉着剑断都是她的错，叶清不应该去救她，要不然你的剑也不会断……”孚术越说越没底气，祁梦那双眼睛狠狠盯着他，像是要吃人似的。
“别提这些陈年旧事，”祁梦一声浅浅的叹息弥散在风里，“我和叶清、南盛，即便仍是朋友，我对他们，也不会似往常那般了。一切都变了，四年前的那场大战，真是一场噩梦。真的好想回到从前，那时候我们天天在一起，但是一切全没了，回不去了。”祁梦眼里隐隐流转着晶莹的液体，但她却硬撑着没让它掉落下来。
孚术从未见过着那么凄茫的祁梦，在他眼里，祁梦一直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剑客，而如今……
他知道，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